而且董小姐太有耐心了,讲的太多了,自己一路奚落不捧场,她不仅在船上没有杀自己,还那么耐心的骗自己,好像没有逻辑。
而且,眼神中的这种淡定是装不出来的。
但如果她是带着面具的,那就好解释了,这种身材,应该是三十多的女性该有的,性格如果坎坷一些,如此淡定也有可能。骗自己肯定有所图谋,不如直接说,张海盐现在犹如丧家之犬,有姑娘敢用这样的方式面对自己,不好好听听,难道散乱江湖,真的去做乞丐么。
于是张海盐就道:“张姐在船上留我不死,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可以直接说,不用逼我相信这个故事,我只需要知道,南洋档案馆的存在有所意义,那张海虾就不至于白死,如今不在了,也是命运难抗,我只怕我们做了这么多,都是白日梦一场,连一个记得的人都没有。”
董小姐翻开桌子上的抹布,里面都是一些笔一样的东西,就道:“张海楼,和你说过多少次了,做事情要多藏动机,这一点张海侠不知道比你强多少。”
张海盐楞了一下。董小姐继续说道:“我本以为张海侠跟你去马六甲,你们两个可以有个善终,临走我和你说,记得我的话的人才有活路,你口口声声说想念我,却连我的话都没有遵守,三十年期没到,你就违背诺言回来,菩萨畏因,匹夫畏果,你终究还是选了做匹夫。”
她理了理自己的头发,从下巴开始撕自己的脸,一张人皮面具从她的脸上撕了下来。
张海盐天然戒备后退,就看到一张无比年轻的脸,出现在他面前。楞了半天,他道:“娘?”
年轻的女人看着他,眼中冷静,毫无思绪流淌。
“你自己的因已经种下了,如今最后一次让你离开这件事情的机会也没有了,那么你就老老实实的接受自己的命运吧。”张海琪把脸丢到一边,张海盐惊奇的看着她,这个女人,自己的师傅,干娘,上司。和当年他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皮肤犹如少女。
是他的干娘,张海琪。
他心中一暖,一慌,又一愣,脑子就卡主了,刚想说话,忽然觉得头晕脑胀,眼前的张海琪模糊起来。就看到张海琪打开了桌子上的一坛陶罐,里面似乎是颜料,张海盐一个趔趄,有些站立不稳。
“娘,太好了,你没死我怎么了?我我没保住海侠我怎么了?”
无论一个男人再怎么强悍,看到养大他的女人,还是会立即回到当年的少年,那一瞬间,无数的委屈,孤独,痛苦,自己舔伤口的苦楚,都在张海盐心中狂奔而来,狂奔而去。但是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不知道是因为激动,还是这里得水太热了。还是因为,他觉得他眼前的张海琪,有一丝陌生,有一丝和童年记忆中的不一样。
“这儿的温泉中,加了迷药,血质普通的人,支撑不了多久。”
张海盐忽然跪倒在温泉里,张海琪来到他身后,开始帮他纹起身来。“今日起你将身饲喂血,血热则出,从而立于洪荒,无事不允。”张海盐迷迷糊糊的,失去了知觉。
第一案:盘花海礁案 第四十五章 认亲
张海虾的尸体默默的坐在董宅的客厅里,生命流淌,他已经和世界脱开关系,奔向轮回。
张海琪擦着手上的颜料,来到了张海虾的面前,她摸着张海虾犹如沉睡的脸颊。蹲了下来。
岁月啊,她不知道自己是第几次送走自己的孩子。
“回家了虾仔。”她轻声对张海虾说道。
这个孩子,从小安静,听话,除了宠着张海盐,没有什么毛病,他总是看着张海琪的眼睛,在上课的时候,在睡觉的时候。他不会去抢夺自己的宠爱,只是在感知妈妈需要什么。
床边的花从来没有枯萎过,她带的孩子们从来没有走失过,没有邻居告状,没有烧糊过饭。
张海侠在的时候,一切犹如精确的钟表一样运转。
张海侠害怕失去那种平静和幸福,所以他牢牢的守着。
张海琪和张海侠额头对额头,孩子的额头冰凉,似北方的冬天,不似在厦门的夏天。
她抱起张海侠,往后院走去,将其藏在了墓园之中。墓园之中有很多很多的墓碑。每一次都是告别。她无数次的以为自己习惯了。
真的是无论活多久,都不喜欢这种时刻。
张海琪在墓园外晚风中站立了很久。风中墓碑中吹过,呜咽环绕,呜咽环绕。
张海盐醒过来的时候,浑身赤身裸体,是趴在床上的。
他想了想之前发生了什么,这个动作让人浮想联翩。但立即他想起了张海琪。
“娘。”他迷糊的自言自语了一声,就看到张海琪就在床对面的沙发上看报纸。没有理会他。
张海盐感觉他的背和手臂非常刺疼,回头看,却发现背上和手臂上什么都没有。
“娘,我怎么了?你对我做了什么。”说着他就去拉边上的毯子。
“帮你重新处理了一下背上的伤口。”张海琪说道。
张海盐松了口气,就看到门被打开了,有下人送进来早饭。张海琪还是自己的脸,张海盐条件反射想吐出刀片,发现嘴巴里的刀片都没有了。
下人很快出去,张海琪就道:“别闹了,我两张脸在这里都能用。现在我是董小姐的朋友。”
张海盐围着床单从床上下来,找自己的衣服,睡衣就在床边上,他躲在角落里换完,就道:“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是董小姐?你怎么在船上不认我?你昨天和我说的那些都是真的么?”
张海琪翻动报纸:“不是董小姐,难道是董夫人么?我知道你在马六甲有没有学坏变成张瑞朴那样的人?你和张瑞朴的人混在一起,我高度怀疑你已经变节了。当然要观察一段时间。”
“你对我就这么没信心,我对娘会有二心么?”张海盐道。
“你单独一个人出现,我就对你没有信心。”张海琪放下报纸。
张海盐的眼神黯淡下来,“我没保住海侠。”
“好了,吃饭。”张海琪坐到餐桌上:“我小时候不是和你们讲过一个故事。事情要往长远看。还记得么?”
张海盐摇头,他熟悉干娘的套路,大部门时候干娘这么说,肯定是没说过,现编的。
“100年后你也会死的,长远的遗憾,反复的唏嘘,对于后世来说,也都是一笔带过。终究会不存在的东西,现在你就能克服。你只要知道没有任何东西能改变你和他共存于时空的事实。”张海琪道。
张海盐品了品,一如既往他没有第一遍听懂,张海琪把边上的一叠资料递给他:“给自己一个难过的期限,尽情难过,然后做正事。”
张海盐翻看这些资料,都是昨天张瑞朴一样的资料,后面是莫云高的资料,资料上有照片,穿着军服,非常干练的一个人。上面写着西南金边军排长。
“这是他没有升职的时候。后来快速升到了师长,并且控制了北海。现在他这一只军阀也归联合军政府管辖,但实际上还是自治的状态。和政府的关系很微妙。”
“昨天说的事情,都是真的?”张海盐还是不相信。张海琪说道:“你觉得我有变老任何一分么?”
张海盐仔细观瞧,张海琪不仅没有变老,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海上闭门不出,显得更加年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