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们要走了啊。”张海盐看了看远处的人群:“你觉得我们在这艘船上还呆的下去么?”

“什么我们?”何剪西纳闷,心说就算呆不下去,不也是应该你呆不下去么?

“我是海上的瘟神,你是瘟神的表弟,你知道会有多少人来寻你的仇么?你到岸就会被抓,他们会挖掉你的小西西,逼供你我在哪里。”张海盐说道。

“可我不是你的表弟。”

“你觉得别人会信么?”张海盐端坐着,看了看外面的海面,海面上一片漆黑。

“你是保护普通的船客的侠客,为什么他们都躲着你,那么怕你?”何剪西有些意外,张海盐回头毫不在意的看对面的人:“侠客?侠客没来,我杀心中有愧的人,普通人,心中难免有愧吧。”说着张海盐饶有兴趣的看着何剪西:“你不害怕我?你心中无愧?”

“我心中无愧。”何剪西越来越疼,努力克制。

“心中无愧的人要么极善,要么极恶,要么极傻,你是哪一种?”

“都不是。”何剪西说道:“不做亏心事那么难么?”

张海盐指了指对面的人,所有人都往后缩了一下:“你问问他们。”

何剪西当然不会傻的问他们,他也不明白张海盐说的要走是什么意思,这里是外内海交接的地方,碧海连天,连块礁石都没有,他们能往哪儿去。

张海盐凑近何剪西,问道:“我问你个问题,你从小就那么耿直么?你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何剪西说道:“我是个账房,账房就应该说一不二,我吃的是耿直的饭,如果遇到需要变通的事情,自然有变通的人去负责。既然账房这个活计自古就有,我相信我能活下来。”

“骑士精神。”张海盐有所惊讶,白鬼佬中有人讲究这个,但是马六甲是没有人讲究的。不过,马六甲有很多英国人,这小子的这种脾气,在英国人中是能吃的开的,到了旧金山估计就会被埋铁路下面填地基了。

在这艘船上也一样。

张海盐做了决定,他本可以将他留在这里,自己一个人离开的,反正张海琪也教过他们没有良心的技能,这些年来,愣头青他也见过不少,并不都值得同情,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何剪西这个人身上,有一种不同的气息。

很难形容这种气息,硬说的,张海盐只能告诉你,何剪西运气很好,为何如此说,这上船之后,何剪西做了无数行走江湖的忌讳事,但他毫发无伤,而他的脾气不是今天才有,过去那么长时间,他都没有死,是不是说明,他是一个运气极好的人。

他现在太需要运气了,而且,他也不想因为自己的失误,而伤害无辜人的性命,说到底,如果因为利益牺牲别人,张海盐是可以接受的,但别人不可以为他的错误埋单。

看了看表,和他估计的时间差不多了,张海盐活动了一下筋骨,就对着对面的人说道:“美好的时光总是很快的过去,我记得你们的脸,随时会回来,你们说我的每一句坏话,我都会知道,你们做的每一件坏事,都会有人告诉我。把你们看到的事情好好传出去,每个人都讲给十个朋友听,否则你们每次都会遇到我。”

说完把行李递给何剪西,何剪西还没反应过来,张海盐抓着何剪西朝船舷外一扔。何剪西直接被抛入大海中。

船上众人发出尖叫,张海盐站到船舷上,往后一翻也跳下来海去。

何剪西刚从海里探头上来,看到张海盐也落下来,大骂:“你干什么!你这个瘟神,怎么不按常理出牌!我们要淹死了?”

张海盐顺着浪浮起身子,看向远方,远方的海上,有一个小小的光点,那是南安号。和他算的丝毫不差。

“不会淹死的。”

“我要去旧金山!我不要死在这里!”

“你不会死在这里的。”张海盐甩出一根缆绳,何剪西抓住:“我的被褥!”

张海盐拽着绳子,朝那个光点开始游去,心里说,只要再给他一天,再给他一天时间,他上船之后,就可以拿到证据抓到人知道瘟疫的真相,然后偷一艘救生艇,回去救张海虾了。

对于何剪西来说,这在海中的四个小时犹如地狱一样,夜晚的海水冰凉,虽然不似刺骨的那种要人性命的寒冷,但他的脚还是不停的筋挛。

但是这个瘟神,在海中似乎能够呼吸一样,在他游不动的时候,单手可以拉着他游动,效率丝毫不减,在他抽筋的时候,拖着他的下巴,就可以让他在水中休息。

但即使如此,这四个小时也太过漫长了,何剪西的意识瞬间模糊,都不记得他是怎么上到南安号上,只记得有一个巨大的海上宫殿朝他们行驶而来,是那么巨大,灯火是那么美,犹如仙境一样,他一度认为自己是死了,沉入了水晶宫里。

之后的感觉,就是他的后背躺到了结实的甲板上,背靠那么硬实的东西,第一次让他觉得那么安心,而且最神奇的是,甲板还是暖的。

因为水太凉了,所以连甲板都是暖的。

张海盐将他拖到一处角落中,给他灌了用手指一节大小的瓶子装的烈酒,何剪西缓缓缓了过来。

他浑身都是软的,似乎骨头全部都被抽掉了,肌肉疼的犹如针扎一样。

“这是哪儿?”他有气无力道。

“南安号,蒸汽轮,去厦门。”

“为什么要去厦门,我要去旧金山?大哥你到底在做什么?”

“救你的命。”

张海盐心说这小子果然运气好,这么难的计划如此顺利就成功了。“你小子这么倔强但是能活那么大是有原因的,上辈子祖上救了不少人吧。”

祖上积德会遇见你么?何剪西糊里糊涂的想。

船上非常安静,南安号不是军舰,甲板上没有人巡逻,张海盐也累的够呛,自己也喝了一瓶烈酒,开始观察四周,何剪西更加清醒了,忽然明白了刚才张海盐的话,一把抓住张海盐:“你这个王八蛋,我要去旧金山,不要做偷渡客去厦门。我表弟还在等我。”

张海盐捂住他的嘴:“闭嘴,否则你自己游回去。”

何剪西完全抓狂:“我要检举你,我要检举你!”

张海盐拍了拍他:“放心,没有人相信有人能在这个海域偷渡上船,这艘船上没有坏水手,没有骗子,到了厦门之后,我会放你去旧金山,你别害怕。走点弯路而已。你先回我房间,我去办点事,回来再和你详细解释,乖。”说着他扶起何剪西,把自己房间的钥匙塞给他。

但何剪西根本站不起来,努力了一下,就瘫倒在地,看着他:“你到底是谁啊?”

张海盐盘算着时间,如果利用救生艇回马六甲,不能再拖了,到了外海洋流里面,自己一双手滑到岸上可能已经是婆罗洲了,他看了看四周,不能把何剪西丢在甲板上,于是扶起他:“那行,我送你餐厅先坐着。”

两个人往头等舱下的甲板下通道走去,已经很晚了,餐厅已经关门了,张海盐推门进去里面一片漆黑。船上的医务室就在餐厅尽头的走廊下方,三分钟之内,他就能进去。

找个包厢去躺下,张海盐心里说,如果被发现了也会被认为是醉鬼。

他们往黑暗的餐厅里走去。放下何剪西,张海盐努力让自己完全以镇定的心态走向医务室。

船上一共十个医护人员,三个医生,七个护工,传播瘟疫的人,就在里面,最起码有四个人参与了这件事情。他们都睡在医务室的值班宿舍里,现在这个时间还没有完全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