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不是星盗,”没有放开晏之安的手,就那样理所当然一般地将其拢在掌心,许言昭看向晏之安面前的光屏,开口说道,“或者说,不仅仅是星盗,”他扯了下嘴角,眼中却并不见多少笑意,“你知道的,很多偏僻星域的雇佣兵在接不到足够的单子的时候,总是会客串一把那些把四处劫掠当成生计的家伙。”
晏之安愣了一下,有些惊讶许言昭会突然说起这个。对方能在船坞里的事情发生没多久,消息还没传开的时候就赶过去,显然是知道一些内情的,但既然许言昭不说,晏之安也就不问,他本来就不是探究欲那么强的人。
“他们的目的是巨石军工里的某些数据你知道的,玉虹商会和巨石军工有某种程度上的合作,”因为许言昭这与平常有着明显差别的说话方式,晏之安忍不住转头多看了他两眼,但最终没有多说什么,安静地听他讲述,“并且他们已经成功了。”
这句话着实让晏之安有些愕然。毕竟他实在想不出来,既然已经达成了目的,那些家伙,为什么还要特地跑到余火星舰厂这种敏感的地方来。
除非这本来并不在他们的计划之内。
“很显然,他们也没有想到,那个舰长能在皮下被埋进了稍微遭到大幅度颠簸,就能爆炸的微型炸弹的情况下,还成功地销毁了他们得到的数据,借助电磁风暴让星舰只能迫降在距离最近的余火基地里,”看出了晏之安的想法,许言昭笑了笑,出声证实了他的想法,“而那位舰长保证星舰上人员安全的筹码,则是他藏在了另一个地方的备份数据。”
听到许言昭的话,晏之安一下子就想起了那天那位舰长对他的“告白”里,出现的一些特定词汇。想来那其中,就隐藏着提示这份数据所在的内容。只不过,对于他这个一无所知的人来说,要解开那里面的信息,实在太过困难要知道,就连在场的那些以此为目的的家伙,都没能听出不对来。好在这对于他来说,本来也就无关紧要。
见许言昭说到这里就停了下来,没有再继续的意思,晏之安想了想,开口询问:“这些也是从你父亲那里知道的?”
他不觉得许言昭突然和他说起这些,只是一时兴起。
许言昭盯着晏之安看了一会儿,忽地轻轻叹了口气:“之安哥好像一点都不惊讶我父亲还活着。”
晏之安:……
他总不能说,“未来的你亲口告诉过我了,而且这在未来已经根本不是什么秘密了”吧?
“总觉得之安哥比我以为的,还要更了解我……”没有在这件事上进行深究,许言昭垂下头,撒娇似的在晏之安的颈窝里蹭了蹭,有些着迷地嗅着那混合了两人信息素的气息。
这让他感到欣喜,却也同样感到恐惧恐惧自己努力隐藏起来的,最肮脏阴暗的那一面,会让这个人生出想要远离的念头。
抬手在怀里的Alpha那手感良好的脑袋上揉了揉,晏之安笑了起来:“因为这就是事实。”
许言昭没有说话。好一会儿,他才张嘴在晏之安的脖子上咬了一口,继续先前的话题:“那些人最开始找的是我爸。”
晏之安反应了一阵子,才明白过来许言昭的意思:“你父亲是雇佣兵?”
“他是星盗。”然而,许言昭的回答,却让晏之安切实地有点呆愣。
作为后来名震一方军火商,许言昭的身世自然是被不少人尝试着深挖过的。只不过,最终流传出来的,也都是一些捕风捉影的消息,其中最有说服力的一条,也就是他是乌利尔帝国某个贵族的私生子了,毕竟深红色的眼睛,可以说是那个国家贵族的标志性特征了,甚至还有眼睛的颜色越深、越纯粹,血统就越纯的说法。
这么想着,晏之安不自觉地就朝着许言昭的眼睛看了过去。那里面正清晰地倒映着他的脸孔,那专注而认真的神色,就如同在凝望自己在这个世上,唯一捧在手心的珍宝。
“我妈是乌利尔的皇女,”许言昭的声音拉回了晏之安的注意力,但他话里透露出的信息,却让晏之安有点回不过神来,“有皇位继承权的那种。”
……所以为什么这个星盗和乌利尔的皇女,要把他们的孩子放到东炎?
晏之安觉得,自己的关注点似乎有那么点歪。
不过他倒是明白了,许言昭能够在短时间内,就把本该遭到各国敌视的军火生意,做得那么大的原因了。
“你知道的,”又一次用上了这个平时谈话时极少使用的短句,许言昭跳过了和母亲相关的话题,“比起偶尔客串的雇佣兵来,星盗更擅长扮演他们自己。”
“而只要能够给出足够的价码,他们大部分人,并不介意为此在某些事情上提供一点帮助,”许言昭顿了顿,继续说了下去,面上的神色有些阴鸷,“事实上,那艘玉虹的星舰原本打算停泊的星港里,接应的人就是我爸安排的。”
晏之安蹙起了眉。一直观察着他的神色的许言昭立时抿紧了嘴唇,深红的双眼之中翻腾着压抑不住的浓黑情绪。
“你到底想说什么?”一直没等到许言昭的后文,晏之安不由地轻叹了一声,开口追问。他不觉得这些就是对方想要告诉他的全部了。
事实上,晏之安觉得,许言昭说了这么半天,根本连一句重点都没有说到。
许言昭的手指动了一下,用力地握住了晏之安没有抽回的手,好半晌才再次出声:“我爸想让我去他那里。”
“那天,黎明号到了余火的时候,他联系了我,”没有给晏之安反应的时间,许言昭就没有停顿地继续说了下去,“他告诉我:没有足够的实力,连自己想要保护的人,都保护不了。”
第27章 用身体留下他
晏之安好半天都没有说话。他的脑子里很乱,有太多的东西一股脑儿地冒了出来,闹哄哄地堆在一起,吵吵嚷嚷的一片,让他有点听不清其他的声音。
他想到了上一辈子,许言昭在毕业之后,确实消失过一段时间大约是一年,又或者两年。这对于毕业生,尤其还是有着军方背景的学校的毕业生来说,实在是太正常不过,晏之安也并没有去过多地探究。而再次见面的时候,许言昭就已经开始干起了军火买卖。因为对对方一些行事方式的不认同,他和对方发生过几次不那么严重的不愉快,尽管之后仍旧保持着联系,关系却比原先疏远了许多。所以在许言昭第一次向自己告白的时候,晏之安只以为那是个带着恶作剧性质的玩笑,甚至给出了自己更喜欢娇软的Omega的回复。
他想到了许言昭即便明确地告诉他,自己的“生意”能那么顺利,有很大一部分都是托了自己父亲的福,可却从不对那个人做出更具体的描述,甚至在提起对方时,就总克制不住地露出阴鸷的表情。
他还想到了之前从余火回来的路上,许言昭那古怪到了极点的态度。
那许许多多上一辈子、这一辈子的,他知道的、不知道的信息交融汇聚到了一起,逐渐拧成了一条足够清晰的线,牵连着晏之安蹭经历过的过去,以及他尚未抵达的未来。
良久,晏之安才再次出声:“然后呢?”山,与。冫,夕”
如果早已经做出了决定,又或者早已经想好要把这些事情告诉他,许言昭不应该现在才开口。而这些天里,晏之安并不认为,这个人是抱有即将离开的想法,和他呆在一起的。
许言昭没有说话,盯着晏之安看了好半晌,才回答他的问题:“昨天晚上事情结束的时候,他又联络了我。”
“……不,说‘事情结束’有点不太对,”许言昭突然笑了一下,表露出来的情绪却让晏之安不由地有些皱眉,“毕竟落网的那些家伙,说白了根本就连背后的人的外围人员都算不上,不过是些廉价的打手。”
“而那个不知道是谁的家伙,知道了有个在余火的人,提前察觉到了异常,毁掉了他的计划。”许言昭的语气听起来很是平稳甚至有点过度平稳了,就仿若刻意掐灭了所有有可能表露出来的感情一样。
晏之安抿了抿嘴唇:“这些也都是你父亲告诉你的?”
许言昭点了点头,没有隐瞒。
晏之安沉默了下来。
他没有去说什么自己不会有事,他不过是个小人物,那些家伙即便想要报复,要找的也不应该是自己,应该是那个从根本上扰乱了事情进展的舰长,又或者其他的什么人之类的话,他相信,许言昭不会不明白这些。只不过,哪怕是有万分之一一万分之一的可能,这个人也不愿意让他置身于那代表危险的几率之中。
对方的那份接近病态的偏执,他上一辈子就已经领教过了。
想到这里,晏之安突然就有点想笑。许言昭是为了保护他,才去选择的那条偏离了常轨的道路,可最终,这个人所获得的一切,却都成了伤害他的尖刺、囚困他的监牢。如果把这个故事拍成电视剧,一定会被归类到现实性讽刺寓言里头去。
这么想着,晏之安就忍不住笑出声来了。这有些莫名其妙的反应,让许言昭的身体都不由地僵硬了几分,面上显露出几分没能掩饰好的无措。
晏之安笑了好一阵子才停了下来。他伸手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眼泪,转头看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正了身体的Alpha,用还带着明显笑意的声音问他:“你今天早上,就是带着这种心情和我看的日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