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槐耸耸肩。他说恩怨这两个字时，故意把音咬重了些。

翡夜绝一时没有说话。他感觉自己心口上的疤被对方无谓生死的态度再度挖开，崩裂出腥臭的血味。这就好比一种讽刺，谢槐是他的对照组，既能坦然认输亦能从容赴死，更不惧任何折辱。而他？他被死亡的噩梦萦绕多年，时至今日也对当初的背叛耿耿于怀。

并且，他们两个都清楚知道同一件事。

作为只顾执行命令的杀手，谢槐不过是工具罢了，所作所为仅仅是达成目的的谋略。恩怨从来都是翡夜绝与买凶杀人者之间的私事。

翡家在后来查明了幕后黑手，替他处死了堂哥，已经相当于为他报仇雪恨。不会有人把注意力放在谋杀者使用的随处可见的刀具上。是翡夜绝独独忘不了谢槐。

他甚至连堂哥杀他的理由都忘得一干二净，却唯独放不下一个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揭穿的刺客。

生日、名字、身份编号、脸、出身、住址，全都是假的。也许连喜好都是假的，都是为了接近他捏造的。

“不。”

翡夜绝终于开口了。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挤出这个字。

“你以为，事情会这么简单就结束？”

“你的性命，我取过一次了。”

桂烟究竟是把牌悄悄附到谢槐身上，还是告诉了谢槐牌的秘密，翡夜绝难以判断。他在这句话后故意停顿了一下，以观察那瞬间谢槐的表情。

可惜的是，谢槐没有露出破绽。他看上去有着恰到好处的困惑。翡夜绝只能继续警惕着谢槐身上持有其他牌的可能。

“但我们之间还多的是要清算的内容。”

沿着对方双腿赤裸的肌肤游走圈弄，翡夜绝的眼瞳逐渐变得幽深。他缓缓开口：“我‘死而复生’之后，为了不引起骚动，不得不龟缩在房间独自呆上大半年。”

说罢，他直起身，取出提前准备好的药剂，扣住谢槐的下巴将它灌了进去。谢槐没怎么反抗，只是微微睁大了眼睛，直勾勾地和他对视，由着药液涌过唇齿进入喉咙。

翡夜绝扯了扯嘴角，继续道：“那时，翡焕颜的双胞胎弟弟正好死去，我便顶替了他的身份，等瘦成皮包骨的样子后就在某天被压到轮椅上推了出来。我又坐了半年的轮椅，甚至最后真的忘记了如何走路。直到医生装模作样地宣告了我的康复，让我开始复健，我才重新获得在外人面前用双腿行走的资格。”

他弯下腰，撑在轮椅的扶手上，用怨毒的眼神盯着近在咫尺的谢槐：“你也来体验一遍我被叫残废的感觉吧？”

如翡夜绝所言，谢槐很快体会到了腿部出现的变化。他低头去看，发现双腿的皮肤已然宛如龟裂的大地，缠绕出大片青紫色的扭曲花纹。而那些花纹中的一部分，又有如能够呼吸般不时蠕动着，像是虫子钻入了血管四处攀爬。

翡夜绝单膝跪地，用掌心捧起谢槐的足跟，在脚背上落下一个吻。随后他仰起脸，笑了。

谢槐读懂了翡夜绝的意思。这双腿的知觉彻底消失了，无论是对方的体温还是手掌与唇瓣的柔软触感，谢槐都感觉不到一丝一毫。他不禁往后撞上椅背，车轮动了动，但并没有远离翡夜绝半分。

谢槐只能看着，看着翡夜绝握住他的脚揉捏，纤长的指节压进他的趾间，亦或是扣住他的脚踝用力一拧之所以能判断出用了力，是因为谢槐接着就听到骨头折裂的声音。

然而依旧是什么感觉都没有浮现，腿变得不再是他的腿，谢槐望着它，就像是望着装在身上的假肢。

……

“叶韦，回来了？二爷让你过去一趟。”

“啊？”叶【.月亮.湾.】韦应了一句，“怎么是我？”

“不知道哦。”

他稀里糊涂地调转方向往翡夜绝那边去，心里不断犯着嘀咕。通常来说，哪怕是他们这些直系下属，翡夜绝也很少和他们进行过什么交流。尤其对于上级还记得自己的名字这点，叶韦甚至有些惶恐。

到达侧厅，他敲了几下门，在翡夜绝应允之后便推门而入。

屋里已经站着另几个面熟的同级。还有一个坐轮椅的陌生人，叶韦绕到他正面的位置站定，发现他脸上戴了面具。

嗯，翡夜绝的面具，但封住了眼眶的部分，整张脸完全看不见。而翡夜绝本人站在轮椅后面，手搭在椅背上，脸部戴着常见的那款。

叶韦悄悄打量了一下轮椅上的人。从手背来看是个年轻人，此刻微低着头，看起来没什么精神；脖颈、部分手指和脚踝缠了绷带，身躯则严实地掩在长浴袍下，几乎看不到多少裸露的皮肤。

他觉得自己并不存在冒犯之意，仅仅是盯着那人的脚多看了两眼，然而抬头就被翡夜绝用眼神凶了。叶韦心中一惊，暗想难道这是被对方一见钟情强抢回来的民男？

虽然他不想编排他们的上司，但翡夜绝的精神状态肉眼可见地不正常，真那么做也不奇怪。而且，这样说的话，叶韦很快意识到他在这里究竟要派上什么用场。

果不其然，翡夜绝命令他靠过去，然后要求道：“让他的头发生长到及臀的程度。”

对于这个自己亲手挖掘出来的能力，叶韦其实是想当做事情从未发生过的。他是木系异能者，为了研究缠绕系花种而进行过上百次实验，结果某天脑子一着不慎搭错筋，不小心把其中一次实验过程在同事身上复现了一遍……他当时非常恐惧，以为同事会像变异种那样开始四肢扭曲、血肉爆溅，但结果竟是……对方的短发变成了一头漂亮柔顺光滑的长发……？

没错，经过数百次实验，他发现了头发生长的秘诀。这使得他在头发稀疏的同事中得到了极高的地位，但叶韦常常在帮助他们时感到强烈的耻辱。

明明，不该是这样的才对！

叶韦默默走过去，对着这个年轻人一头蓬松柔软的黑发发了两秒呆。他翕动鼻翼，还能闻嗅到对方发丝间洗发水的浅淡清香。

如果说这个技能还有什么正经用途，那就是可以用来改变一个人的外貌特征。就好比通缉犯为了逃避追捕会故意改变发型一样。而且叶韦的这项能力只在翡氏内部公开过，没有势力范围以外的人知道这件事。

理所应当的，叶韦顺势想起了那个最近才发布的紧急寻人令。他暗暗吸了口气，伸手捏住对方的几根发尾，开始运转异能。

翡夜绝侧身让了点位置给他，但即便是并不处于目光焦点的叶韦也能感觉到，身边男人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阴冷凝视。

啊啊啊，累晕，，，也就写文的时候能放松点。

接下来有人会被弄得再狠也爬不开咯～有人要被拽着头发厚乳咯～

116.串供

黑发迅速生长，如瀑布般披散开来，划过叶韦的双手。运转结束，叶韦连忙后退几步，逃离翡夜绝的视线范围。

旁边的同事顺手递过一些纸质资料。叶韦低头看去，当即瞳孔地震：这是份造假的红头文件，上面捏造了一系列的入关登记流程及身份证明。叶韦掀开到最后一页，果不其然看到了自己的“台词”。

这是要他们提前串供啊！

冷汗从他的额头滑下。

如果是骗外面的人也就算了，但看这架势，是要连翡焕颜也一道骗过去。叶韦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从身份来说，他理应服从于翡夜绝的命令，可，可翡焕颜才是此地的统领啊……他一向遵纪守法，怎么能干这样违法乱纪、欺瞒领主的大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