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繁枝一怔,“你是要带我重回你从树上摔下来的案发现场吗?”

司岍失笑,也不否认:“带你故地重游!”

银杏树下,沈繁枝和司岍面面相觑。

“你不打算先说吗?”沈繁枝先发制人。

“你不是都猜到了吗当年我为什么非要爬上树跟你道别。”

“我怎么知道我猜的是真是假?”

“你非要我承认自己从小跟只癞皮狗似的就爱围着你转逗你玩,踢足球也不好好踢故意踢到树上让你给我弄下来,一听说你要走了我就急得跟什么似的明明可以光明正大走前门,但就怕你走得急来不及跟你道别所以又故技重施去爬树,就为了跟你多说几句话嘛!”

司岍一口气说了好长一段剖白,沈繁枝觉着这段比他在婚礼上说的誓言还动听。她愉快得嘴角止不住上翘,“那你喜欢我什么呀?”

“我哪里知道!我那么小就开始喜欢你了!你问我那时候为什么喜欢你,我怎么可能还说得上来?!后来喜欢喜欢着,就再也放不下忘不掉了。你一走了之那些年,我记挂你,但又恨自己没出息地只会喜欢你一个人。连喜欢是什么意思都不懂的我,却早就开始喜欢你。”

司岍也从来没有一口气说这么多肉麻又矫情的“喜欢”,像是在把大学那四年里被压抑的、恋爱四年里只能借着长大以后的司岍之口说出来的“喜欢”,一一倾诉。

因为他的这个秘密,属于小时候的司岍。一个躲在内心深处,很长一段时间都贪恋着过去的司岍。

“那,我们重逢那些年,如若没有上一辈的影响因素,你会让我知道你的心意吗?”沈繁枝终于问出口,藏在她心里的疑惑。

司岍凝望沈繁枝片刻,而后他侧过身,摸了摸银杏树粗壮的树干,缓缓道:“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沈繁枝闻言,细品了一番,心如明镜。

天生一对从来不是没有任何摩擦的契合,好比一篇文章洋洋洒洒三千字,字里行间具是和爱恨情仇有关的字眼,那便是天作之合了吗?或许,真正动人的爱,更像是段落与段落之间,相互配合弥补不足和锦上添花的标点符号。

你懂我此刻的停顿,我了解你的欲言又止……我讨厌你的粗心大意还强词夺理,但这个念头却时常见好就收。而“我爱你”,不仅仅要写在纸上,还要说给你听做给你看。

“司岍,你知道吧?我以前最讨厌夏天了。”

司岍颔首,“知道。你爱的是春天。”

沈繁枝点点头,“玫瑰盛开的季节。”

“那你知道我最喜欢什么季节吗?”

“秋天。我的预产期在秋天,原本我们的婚礼也在秋天。你骗我说你不喜欢在秋天办婚礼,但其实你最爱秋天。”

“因为每学期开学的日子在秋天,那是我最期待的季节。”从前的谎话被拆穿,司岍淡笑着转移话题,“你有没有读过裴多菲的诗?”

沈繁枝摇头。

司岍朗声背诵起来,“你爱的是春天,我爱的是秋季。秋季正和我相似,春天却像是你。你红红的脸,是春天的玫瑰;我疲倦的眼光,是秋天太阳的光辉。假如我向前一步,再跨一步向前,那时,我站到了冬日寒冷的门边。可是,假如我后退一步,你又跳一步向前,那,我们就一同住在,美丽的热烈的夏天。”

沈繁枝眼眶有些湿润了。

她望向身畔深情为她背诗的男人,缓缓笑开。

“你也知道我的秘密啦!”

“什么?”

“我最讨厌夏天这件事,是假的。我最喜欢最喜欢就是夏天了!”

“为什么?”

“不告诉你!”

因为我们终将迎来,美丽的热烈的夏天。

尾声

关于夏天,其实傅少津也知道一个秘密。

沈繁枝大学里收到的第一封匿名情书,傻子都知道那是司岍用左手写的情书,但她愣是没看出来。对着那几句俄语看了半天,恍然大悟地说,“是不是谁误把草稿纸塞我包里了?”

亲眼看着司岍那个老土把纸团塞进沈繁枝背包侧口的傅少津偷笑,“谁草稿写俄语啊?”

沈繁枝再次茅塞顿开:“是司岍吧!这家伙怎么这样啊!随手丢垃圾到我包里!”

傅少津对于沈繁枝的迟钝程度大开眼界,他正要告诉她真相,却见司岍去而复返,沈繁枝傻乎乎地把纸折成纸飞机,掷向他,“你写的呀?”

司岍捡起纸飞机,若无其事地装傻,“是啊,临摹文豪的笔迹,怎么你也鉴赏了一下?”

“下次别乱放到我包里!”

“不是乱放的!是故意的!”

“司山开!你怎么还和小学一年级偷偷往我包里塞你吃完跳跳糖的外包装一样幼稚啊!”

只有傅少津看到他低头捡纸飞机时,唇边那抹苦涩的笑容。她掷出去的纸飞机,是离得知他晦涩隐藏起来的心意最近的一次,纸飞机没有再飞回来,他的心意她懵懵懂懂看了四年,却怎么也无法再直白拆解。

直到那年夏天,她在病中,傅少津受司岍之托,将她那一年的生日礼物摆在她的床头柜上。又是一瓶香水,还有一束娇艳欲滴的玫瑰花。

沈繁枝直接把花丢进了垃圾桶里,恶声恶气地骂傅少津这个叛徒。

傅少津百口莫辩:“我真的没告诉他你在哪儿!我答应你了,就不会再帮他!这个礼物是他在我家蹲了一个晚上,我死活没告诉他你在哪儿,他才退而求其次让我转交给你的!”

沈繁枝默不作声,扫了眼那瓶香水,拆开礼盒,里面有一张粉红色的手写卡片。她一眼就认出上面的字迹,还是那年他用左手写的那首情诗,只不过当年那首诗他并没有写完,这次攫取了下一段,并换成了她看得懂的法语。

但沈繁枝将卡片折成了一架纸飞机,再次掷了出去。

傅少津这才知道,原来那个时候,沈繁枝或许就是知道的。但她的翘首以盼,没能等来司岍坚定的、宿命般的回答,所以她孤注一掷,只想等来他的矢志不渝。

这一次,依旧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