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吱吱对她说,“老师,《The Uncrowned Queen》中的‘Queen’于我而言,代表的不是王后狄安娜,而是女王狄安娜。”

关月眉听完这句话,心痛如刀割。

沈繁枝此话一出,便是与她决裂。

可,那又怎么样呢?

唐叔和不照样要跟韩璐离婚了?

关月眉在收到戒指的那一刻,欣喜若狂,她想,苦熬多年,她终于要做名正言顺的唐太太了!

她不觉得韩璐有什么值得同情的。妄想用一纸协议,捆住男人的一生,这是一件多么可笑的事。就像当初,她以为自己生不出孩子,就不配做唐太太一样可笑。

然而更荒谬的是,韩璐仍旧是以“唐太太”的身份,离开人世。

警方没有发现她的遗书,唐叔和却知道她留了书信给自己。

他打开保险柜,密码是他的生日,里面除了一份签好字的离婚协议书,还放了一个茶叶罐,是前段时间他们俩商榷离婚日期的时候,他给她带的。

韩璐问他,“你最近喜欢喝白茶吗?”

他道是。

她笑了下,就没再多说。

现在那个茶叶罐已经空了,白茶的香气尚且残余,掩盖过房间里似有若无的血腥气。里面塞了一团纸,薄薄一张,韩璐清秀端正的字体,跃然纸上。

“叔和:

当你读到这封信时,我已不再是你的太太。我这一生跌宕起伏,身上藏了无数秘密。前半生发现生父并非我现在的父亲,被母亲虐待折磨,被旁人冷眼相待,过得生不如死。后来好不容易遇到你,本以为我们会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婚姻,谁知你竟……早已心有所属。是我太过贪婪,在你出现时,像溺水的人遇到浮木一般抓住你,想让你救救我,远离深渊。

背着你下药怀孕是我不对,后来为了求你保下二哥,我付出了应有的代价。二哥是韩家唯一对我好的人,孩子没了我恨过你,但从来没想过离开你。因为那时我以为,离婚就是放过你,折磨我自己。其实我的躁郁症由来已久,发病时有多癫狂你也早已领教过。还是要感谢你,带我去看病,正视自己的心魔。

现在想想,我们俩的婚姻就像一件扣错了纽扣的衬衣,除了彼此拉锯与对峙,便是无尽的消磨时光。唯一的遗憾,大概就是那年春节,我失手刺伤了你,我喊你的名,不是要跟你继续吵架,而是想跟说一声‘新年快乐!’

因为后来,我再也没机会对你亲口说过。

好了,该说的话现在也都说尽了,古人说,‘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我祝愿我俩余生,永不相见。

韩璐”

茶香四溢,唐叔和坐在地板上,读完信后,他的双手忍不住颤抖

如果他早一点发现,韩璐不是韩瑞的亲妹妹,那么或许,他就不会逼着她打掉那个孩子。如果那个孩子留了下来,那么韩璐可能不会自杀。

这一切阴差阳错,酿成了韩璐这一生的悲剧。

唐叔和掩面,回想到韩璐死前的惨状,痛不欲生。

但,说什么都来不及了。

她与他,余生确确实实,永不相见了。

80.陈志刚

韩璐的葬礼一切从简,司岍在葬礼上见到了两个意想不到的人他的大学同学陈川,以及他的父亲。

命运总是错综复杂,当年沈泽甫被鬼佬威胁而泄漏唐叔和妻子行踪的下属,正是陈川的父亲陈志刚。当年此人虽然没有被唐叔和检举揭发,但是沈泽甫那里如何也是容不下他了。陈家也算有些许祖上庇荫,陈志刚调职去了别的下级单位,纵横十余年后,称不上权势滔天,但也位高权重。

陈志刚留了把柄在唐叔和手里,唐叔和以此来拿捏他轻而易举。唐叔和工于心计,陈志刚自知斗不过,便甘愿为唐叔和所用。

当年司岍被陈川监视,起初他不明所以,调查陈川的家庭背景后,从他父亲调职一事发现了些许端倪,想再深入调查时,收到了来自沈泽甫的警告。

司岍也是因此得知了些许父辈之间的龃龉,以及唐叔和这个幕后操控者。

发现这件事后,司岍将计就计,变相把陈川当作传话筒,假装自己不喜欢沈繁枝,也借机让他看穿,沈繁枝实则在帮他“追求”温暖,而不是像外界传得沸沸扬扬的,他二人珠联璧合,已成佳偶。

司岍与他舅舅之间的关系可想而知,一度降到冰点。在司岍看来,他舅舅是为了他的情人,而监视自己的亲外甥。他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为了个第三者,什么都不管不顾,早晚有一天自食恶果。

可出于“口不言人之过”也好,出于对沈繁枝的保护也罢,他从来不拐弯抹角在她面前说她老师半句不是。他与关月眉二人之间的品行修养,高下立见。

如今舅妈自杀身亡,司岍当着他外公外婆的面儿说,“是舅舅间接害死了舅妈,我也是舅妈的亲人,我不会替舅妈原谅舅舅的。”

司岍与唐叔和这对甥舅,关系就此宣告破裂。

眼下陈志刚竟敢带着陈川来参加葬礼,司岍没忍住,径直走到这对父子面前,拦住他们的去路。

“这里不欢迎二位,请回吧!”

“司岍,我们好歹同学一场,你舅妈过世我来看看你,我父亲与你舅舅又是旧相识,便一同来悼念。”陈川说话圆滑,“你不会连我这个老同学的面子都不给吧?”

“陈川,这里是我舅妈的葬礼,你怎么敢在我面前提‘面子’?”司岍目光阴鸷地对上陈川,他已经有四五天没有好好睡觉了,眼球布满红血丝,神色憔悴却又出奇坚韧,“趁我还没叫人,赶紧滚!”

“你就是司伯清的儿子?”陈志刚用在场三人方能听到的音量叱责司岍,“你好大的口气!真当自己是燕京小霸王了是不是?还想让我滚出燕京?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算老几?”

“呵,你以为你手够长能伸进外交部,想逼着连城替我出头,好一石二鸟扳倒我们几个南院系是吧?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司岍情绪有些激动,他的两手已经攥成拳,他知道这是舅妈的葬礼,死者为大,他不能再多说些什么,否则舅妈九泉之下也会不得安宁。

他努力克制压抑自己情绪,这一次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更艰难,他甚至从陈志刚这个渣滓的眼里看到了挑衅的神色他在故意激怒他。

好让他这辈子,真的再也做不了外交官。

好让他成为司家甚至南门大院的耻辱,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可是、可是他真的已经出离愤怒了,心底的野兽咆哮着几欲出笼,要去撕咬击败眼前的敌人。这个背叛了祖国、害了他舅妈一生的人渣!他凭什么!凭什么能安然无恙地站在他面前?!

而他的舅妈,就躺在身后凄寒的冰棺内,他再也看不到她的音容笑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