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一会儿后,华礼还是送走了两人。因为怕再耽搁时间,所以沈季走的很急。
知道沈季和舅舅今晚都不在家,王婶特意去找了华礼一趟。
“担心吗?”王婶笑着逗他。
没想到华礼还挺直接的,“担心死了。”镇里其他姑娘都不会这么直白,但华礼不是姑娘,自然是有话直说的类型。
“没事,他舅舅陪着呢。”王婶说完,又突然觉得舅舅没什么担保性似的补充道,“他再不济也是亲舅舅啊。”
道理华礼都懂,但他自己也不知道这股子心慌来自何处。
他自认第六感似乎挺准的,以往每一次有大事小情前都会没由来的一阵一阵心慌,或是觉得闷得不行。但华礼此刻正在脑子里疯狂否认自己的想法,他现在宁愿自己的直觉不准,他不希望自己和沈季平静的生活再出任何差错和意外,他是没法接受沈季出事的。
“晚上家里一个男人都没有,”王婶手里拎着一块湿手巾在自己手心手背上抹了一把,“要不要来我家住一宿,安全些。”
“不用了婶。”华礼笑着回绝。这话说的是没错,但华礼不是王婶担心的那种小媳妇,他是健全正常的男人,所以他现在除了担心沈季以外并没有别的什么想法和愁事,“我还是回家吧,完一小季晚上能回来呢。”
说这话时天已经暗下去一半了,王婶看看窗外,抿了抿嘴唇还是没有在说什么,只是点点头然后送华礼到门口。她挺喜欢这俩孩子的,也不光是因为跟沈母的交情,况且自己家又孩子不常在身边,他不自觉地就代入了像是家长和母亲的角色,但相处起来却好像更像是朋友。
纵使再关心,那毕竟是别人家的事。送走了华礼,王婶也自顾自做饭去了。
夜晚很快降临。月光洒在水泥地上,花瓣和叶片投射出影影绰绰的光斑,愣是给这片光秃秃的院子映出了一种高级的质感。
房间里的华礼已经跟被子大战八百回合,枕头从头顶拽到脚底下,但依然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这事华礼怎么想都觉得有些奇奇怪怪的,感觉就只是送个东西而已,怎么偏偏要来找沈季呢,找这个都没走出过镇子的小孩,单纯就是因为舅舅在申闵镇生活了那么长时间而已吗?
潮湿闷热的空气包裹着华礼,他像无法呼吸似的掀开被子深深的呼吸了两回。平时睡觉时华礼也不会抱着沈季还是怎样,但莫名其妙的,身边少了一个人他却突然有点难以入睡了。
就这么躺在床上,华礼闭着眼睛努力让自己放松下来。脑子里想了好多乱七八糟的事,小时候的在小嬢嬢家的事情,跟朋友在工作室时的事,白河镇的事,沈季的事,一张一张像是幻灯片一样在华礼脑子里一一掠过,不知不觉间华礼也逐渐生出些困意了。
今晚的白河镇异常安静,连平日里撕心裂肺嚎个不停的蝉都乖乖识趣地闭上了嘴,好像也怕吵到心烦的华礼酝酿睡意似的。
半梦半醒间,华礼直觉有人好像在抓自己的胳膊,他刚才自己折腾了半宿,这会儿虽然还没完全睡熟,但困意正浓着,也没睁眼去看,只以为是沈季回来了。
“你回来了,”华礼咕哝着,伸手去推那只胳膊,“好晚了,快睡觉吧。”
但接下来他就发觉不对劲。首先这只手极不老实,在他身上摸来摸去叫华礼整个人都好生的不舒服,只想要皱眉头的感觉。而且沈季的手总是有点凉凉的,华礼怀疑是体质所致,而他现在触碰到的这只手很热,而且皮肤的触感并不是沈季那种年轻状态下的滑嫩皮肤,反而像是年长者。华礼这会儿很紧张,他在脑子里飞速运转,除了沈季以外还有谁会进自己家门,总不能舅舅吧。
随着华礼的推拉和拖延,这手的主人好像也逐渐失掉了耐性,手上的力气变得大了起来,而另一只手则开始往华礼大腿间摸过去。
察觉到这点后华礼也顾不上什么隐不隐藏身份的问题了,直接用尽力气掀翻了正在打算进一步进犯的人以及他的手。掀掉人后华礼赶紧起身去开灯,等待他的却只有半开的一扇房门,一看就是什么人匆忙离开时留下的手笔。
华礼连忙推开窗子去看,院子里也是出奇的安静和干净,实在是太空旷和干净了,甚至连一处可以被怀疑的地方都没有,要不是那股被骚扰的恶心感觉还在,华礼差点要以为自己是没睡好觉而生出的梦魇了。
连院子带家里各个角落全都不放过的检查过一遍之后,华礼回到房间里关掉灯,坐在床沿边想要努力压下心里那股恶心感,以及已经被放到最大化的心慌。不知道明天会不会发生什么事,但华礼还是打算先上床休息,这种隐隐间有什么藏匿着的暗流感直叫华礼不舒服,但他现阶段也没什么办法解决。
只是不知道第二天太阳升起时,又会有什么新鲜事出现。
第65章 骗子落网
华礼做了好多梦。
这些梦光怪陆离,他看不懂这些零碎的片段间是否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却隐隐的又觉得全都跟自己有关系。真真假假的碎片拼合在一起,华礼一会以第一视角看到自己刚到白河镇第一次见到沈季时的样子,一会却又好像以第三视角看到了小时候被父亲丢下的自己。
大概是近期内零零散散地小事太多,华礼又带着担心和紧张入睡,连梦境都像是被打碎的漂亮花瓶,每一片拿起来都觉得花纹丰富,却很难能拼的起来。
一束刺眼的光猝不及防晃进这个虚无的世界,梦境的世界像一面镜子被打碎一样逐渐消散。华礼坐在床边,才慢半拍的反应过来,天已经大亮了。
窗外吵吵嚷嚷的,华礼用手掌撑在眼前遮挡对于刚起床的人来说有些刺眼的光,隐约感觉自己家外面有很多人的样子。上一次这幅光景还是小李来阴阳怪气自己,这次不知道又是因为什么,华礼有些烦躁的用脚尖勾着拖鞋,拖沓着去洗脸。
在推开屋门前华礼一点都没有犹豫,他现在学会了不去提前猜测既定的事实和未来。既然改变不了,那不如坦然接受,也省的力气去猜测。但他还是控制不住的在门前深呼吸了一次,而后才推开门走出去。
如今再次回忆,华礼依然不知道应该用怎样的一副表情对待那天的事情。那天开始他认了,他就是个心软的人,而且心软,确确实实就是一个缺点。他承认在和解后他有觉得奇怪的地方,但他仍旧不敢置信,在自己家门外那群眼神奇怪的人中,领头的人是李书记。
在镇民的指指点点和声音不大不小的“变态”“骗子”声中,华礼走近了李书记,心里似乎已经有了某种预感,但仍旧双眼直视着面前的领头人,目光里有些坚定和疑问,尽管此刻他心里其实是没一点底的。
“什么意思?”华礼看着李书记那副表情,那是他从没见李书记脸上出现过的表情,感觉很奇怪又让华礼觉得看着浑身不舒服。
而李书记好像听到了什么很荒唐的话似的,看着华礼哼笑一声,“为什么骗沈季?”
现在轮到华礼一头雾水,他盯着李书记看,似乎企图从他脸上找到一点原因和理由,找到他一夜之间突变的理由。华礼只觉得自己好像懂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懂,他有些懵懵的,不知道跟刚刚才睡醒是不是有一定的必然联系。
“你刚来白河镇的时候,沈季的状况你全知道的,我们也都看着呢,”李书记顿了顿,表情看起来好像是在宣布什么令人心痛的事情,“你是不是借他的病症来骗婚,你心里最清楚。”
“我清楚什么,”华礼皱着眉,感觉李书记好奇怪,他说的每一句话他都听不懂,自己好像一瞬间失掉了理解人话的能力似的,“结婚是我们都同意的结果,沈季母亲在世时也亲自认可的。”
“确实是这样,但是,”李书记有些意味深长的看了华礼一眼,“你是男人啊。”
一种被电流击中的感觉传遍华礼全身,他紧紧的咬着腮帮子,连拳头都攥着,只觉得自己好像连脑皮都是麻的。他一直以来最担心的事,最不能被发现的事,最后还是被发现了。
到如今华礼回忆起那天的场景,他仍旧能感受到那种心脏疯狂撞击胸腔的感觉,说不上是一种什么感觉和心情,只是满脑子满心眼里都只有一个词,完了。
他知道这个社会对同性是何等的不包容不理解,更何况现在是一个穿着裙子留长发的男人,跟另一个男人结婚了。也难怪会被叫成变态和骗子,华礼的手指在自己的裤线边微微蜷缩了一下,就连这种时候他都乖乖的穿了王婶给他的那条裙子,就是为了不被发现。
但现在这个不能被容忍的秘密,还是以这种方式暴露在人前了。
“什么!”有些熟悉的声音由远到近,沈季舅舅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在人群外听着了,他这会儿用一种好像很伤心的语气控诉着,“沈季那么好的孩子,那么善良的孩子,你怎么忍心骗他啊,你是城里来的,你图我们家小季什么非要骗他结婚!”
每个字掷地有声,华礼只觉得耳边嗡嗡的一片杂音,大脑快要转不过来了,平日里伶牙俐齿的一副口舌这会儿也感到无力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平时对我也特别不好,目无尊长,”沈季舅舅还在继续控诉着,仿佛从华礼那里受到了什么天大的委屈和不公,“不知道图什么来的。”末了还要下这么一句定义给他。
人群里不知道从哪边突然飞过来一个鸡蛋,伴随而来的是一句“变态”。鸡蛋直直飞到华礼的脑门上,顺着一条抛物线而来的鸡蛋壳显得格外硬,华礼一动没动,但仍旧忍不住被砸得皱了一下眉头。
或许人性本如此,这个小小的鸡蛋仿佛是一块敲门砖,打开了一扇未知的神秘大门。烂菜叶,鸡蛋和烂番茄,接二连三的朝华礼招呼过来,他此刻却连躲开的心情都没有,仿佛他真的是那个喜欢女装的变态,骗了纯真小傻子的大坏蛋骗子,而这会儿,他就是在默默承受来自他的罪,接受属于他的罚。
或许此刻华礼唯一能庆幸的是,在这群人眼里,沈季是完全白的,他是受害者,他们把自己跟沈季放在了完全对立的两面。也不知道算不算得上是一种苦中作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