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实话,华礼只记得很小很小的时候,他父亲拽着他的手迈开大步走,压根不管当年连腿也短短的华礼能不能跟得上,从那天后,小嬢嬢便充当了华礼生命中母亲一样的存在。
他的父母好像都觉得他是个没用的拖油瓶。
“我特别期盼跟我爹睡在一起。” 沈季接过话来,语气与正常人无异,“但是我很少能见到他。”
我也是。
华礼在心里回答他,但是他自觉的跟沈季不同的一点在于,现在的他已经不是很期待着渴望得到父爱了。
“爹偶尔工作会带上我,大部分时候我都只在大清早见到他的背影。” 沈季轻轻的说,华礼没有看他,只觉得轻轻柔柔的声音,却每一个字都结结实实打进了华礼的耳朵里。
“差不多,我爸也是丢下我就走了。” 华礼动了动脑袋,为了让后脑勺在纤细的胳膊上枕的舒服些,“谁能陪谁一辈子啊。”
沉静许久,沈季突然轻轻问:“你家跟这里差别很大吧。”
“嗯。” 华礼其实有些走神,而且他自始至终也没把沈季当寻常人一样对待,于是漫不经心的答,“不一样的地方很多,比如我家就没有会飞的蟑螂。”
在白河镇,华礼着实见识了很多以往未曾见过的东西,他虽然生理上已经习惯接受了,但他心里的头等大事,依然是回家。
所以面对这些事,他都是抱着无所谓不关心的态度。
“你会走吗?”
“什么?” 华礼没注意,被沈季脱口而出的问句吓了一跳,转头过去时却发现沈季不知从什么时候就开始一直盯着他瞧了,“你说什么?”
沈季沉默半晌,好像在犹豫该不该问,抿了抿嘴唇后还是问了出来,“你也会走的对吧?”
“从没人对我家这样好过,你不会一直住在这里的。”
甚至直接从问句变成了肯定句,但是看沈季的表情和眼神,华礼能清楚的感觉到,沈季还在等答复,在等华礼肯定或是否定他的猜想。
哪怕是一句美好的假话。
不走不走,妈妈帮你把他绑住了!(兴奋
第6章 准备进城
“沈家媳妇!”
镇里老李浑厚响亮的声音从外面远远传进屋里,他们都不记得华礼的名字,华礼也没有好好的在大家面前做过自我介绍,大家只能称呼他为“沈家媳妇”。
“车停在你家树边上了。”
从小就寄人篱下,这让没有安全感的华礼养成了一个睡觉很浅的习惯,身边稍微有一点动静都会把他惊醒,或者换种说法,他压根就没睡熟过。
所以华礼平时起床也很早,醒来的时候看到屋外的海棠树上站着一排不知名的小鸟,圆圆肥肥的身体上附着皮毛,毛茸茸的一个贴着一个,叽叽喳喳的凑在一起开会。
每天早晨在院里洗脸时,华礼都悄悄窃听了小鸟们的开会内容。然后再在会议的末尾,将盆里的脏水哗的一下泼出去,水滴飞溅出去,像是哪位美人腕上手串子的线断了,串着的珠子一颗一颗的洒落一地,惊的鸟儿们四散飞来,替它们提前散会。
“小花......” 被李大伯响亮的声音吵醒,沈季顶着一头胡乱翘起的头发坐在床边,迷迷糊糊的看着华礼,宽大的衣服领子全都斜向了一撇,半个光溜溜的肩头暴露在潮湿温热的空气中,“你醒好早哦。”
原本在梳头发的华礼本能性的转过身去看了看沈季,原本想当作没看到,但想到这个时间各家的阿婆阿公都要出来随便走动了,就赶紧凑到沈季身旁抬手提他理好衣裳。
可能是刚洗手的缘故,华礼手掌的温度要比室温低上一些,沈季迷迷糊糊中感觉到凉丝丝的手指触到自己的肌肤,冷不防的抖了一下。
“你喜欢进城吗?” 华礼仍然背对着沈季,状似随意的问了一句,随着手臂抬起一下一下的梳头发。
木质品和头发接触的细微声音在安静的清晨里显得很吵,华礼等得快要不耐烦,沈季却却突然开口了,声音闷闷的,“我从没去过......”
扯淡。
华礼在心里“切”了一下。昨晚沈季还说他爸偶尔工作会带上他,不过华礼只是在心里想一想,也没多计较什么,毕竟一个傻子说话颠三倒四,听起来也不像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看来他现在又是犯着混的。华礼心想,昨晚沈季的态度着实吓了华礼一跳,他只觉得沈季有在慢慢变的不那么糊涂,沟通起来也能方便很多,但是没想到他会思考那么多事。甚至有一瞬间让他觉得,沈季是在装傻,或者说,他没有大家想象的那样傻。
“从没人对我家这样好过,你不会一直住在这里的。”
当时自己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华礼只记得自己跟沈季对视了好久,他就那么盯着沈季不笑时圆溜溜的杏核眼,也不记得当时心里在想什么,只知道自己的大脑在不停催促,说点什么,快说点什么。那时间久到,他恍惚间以为沈季是一只不会眨眼的猫。
“我们是要结婚的,我不住这儿我去哪儿啊。” 华礼把目光移开一下,又马上移回来对着沈季笑了起来。
“是吗……” 这会儿沈季好像又犯了痴病似的,沉沉的嘟哝重复华礼的话,“我们,是要结婚的?”
“是呀,” 华礼伸手替沈季拽了拽被子,“你爹和我爹说好的,再说了,不结婚我们干嘛睡在一起啊,跟你一起睡觉了,我可就嫁不出去了。”
沈季好像是第一次听见这种说法,又像是突然想通了什么天大的事情,把眼睛瞪的更圆看着华礼,很认真的把手臂从被子里伸出来,拍了拍华礼脑袋下枕着的那条胳膊,“那你放心,我肯定会跟你结婚的!”
听了沈季的话,华礼抿抿嘴唇没说什么,有无语也有骗了人的愧疚。若是骗了别人还好,好像沈季就是有这种本领,由于他的眼神太过纯粹,满满的都是信任,让华礼总是有种所有骗了沈季的人都该不得好死的想法。
而华礼这副样子在沈季看来则是以为他在苦恼自己嫁不出去的事,于是拉拉他的手腕子,悄声的承诺道,“我肯定不会让你嫁不出去哒。”
他成功的把华礼又一次逗笑了。
不是嘲笑,而是发自内心的笑。
这之后沈季就在华礼轻声轻语的哄骗下沉沉睡去了,好像刚才一瞬的清明只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附在了他身上,而现在,那东西已经离开放沈季睡觉去了似的。
这些天华礼一直在镇子里打点和交接进城送货的事,李伯不放心,虽然当年沈季他爹独自包揽这项活计多年,但他看起来就是满眼的不放心,华礼不太能明白李伯不安在何处,沈季不是生活不能自理的那种,只是有些痴,若是身边跟着自己,照理来说不应该有什么差错的。
常年忙于生计的华礼锻炼出了一副好口舌,原本李伯是打死不想答应的,但最后也只能在华礼的软磨硬泡下勉强应下,叫他们先试试,若是可以再正式接过了这个活儿去。华礼害怕沈季追着问东问西,也怕他知道了心里高兴没个防备的到处去乱讲,只得暂时先瞒着他,自己一个人打点好了一切。
忙起来的华礼才觉得自己好像活过来了,一想到马上就可以逃出生天,他浑身禁不住的快活,他甚至已经脑补出自己开在高速上一路往北时,车窗降下来风打在自己脸上,顺着脖颈子灌进衣领里的那种快感了。
“李伯的车怎么停在我们家院里,” 傍晚华礼拽着沈季回家时,沈季的眼睛止不住的盯着那辆大卡车瞧,嘴里小声嘟哝,“以前爹也有一辆的......”
但是华礼没太在意,沈季年岁比他小,又犯着那样的痴病,他侧头看看沈季专注的眼神,只当做是男孩天生对车的在意,虽然这并不是什么昂贵的豪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