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别无选择。

藏匿的银子,是有大用的!

咬了咬牙,他的眼底闪过一丝凶光,主君不义……

好容易补上了内务府的空缺,索额图几乎磨干了嘴皮子,耗尽了累积的人情,京城之中人人退避,往日威势消磨得半点不剩。赫舍里一族更是元气大伤,家里姑娘无人求娶,可谁也没有料到,突然之间,竟是柳暗花明。

太子爷登基路上最大的拦路就这么倒下了,惠嫔再也无法蹦跶,唯一的障碍,只剩……当今圣上。

明眼人都能看出,再也无人能与太子相争,至少现在,下面的阿哥还未长成。赫舍里氏的地位隐隐又超然起来。

不论外头如何风云涌动,都驱散不了正月里浓浓的年味。紫禁城里,宫女换上新衣戴了红绸,掌事面上多了真切的笑容;大福晋终是出了月子,二格格满月后,却依旧留在慈宁宫偏殿休养。

除夕这日,太皇太后特许大阿哥同福晋一块守岁,不必赴宴献贺了。毕竟惠嫔还在禁足,皇帝令他反省,若是没有想明白,陪媳妇清净清净也好。

胤禔胡子拉渣,眼神却亮得惊人,听此安排没有不满,也不敢不满。他的心底唯有一个念头,终于能够撤下屏风,同福晋好好说说话了。

可福晋瘦了许多,憔悴了许多,对他也冷了许多。她抱着孩子,淡淡地叫人上锅子来,见了他的第一句话便是:“不能给额娘请安,实乃妾的过错。”

胤禔的满腔思念卡在了喉咙里,歉疚、羞愧如海般席卷而来。

张张嘴不知说些什么,而后苦笑一声,心道,是爷对不住你。

紧接着,福晋朝他说了第二句话,神色蓦然柔和:“九弟十弟说是要看小侄女,近日来得很勤,满月添礼亦是贵重,爷当好好遣人回礼。”

六七岁的小屁孩,回什么礼?

胤禔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九弟十弟哪有这么好心!

难不成捉弄惯了老四,改为捉弄他了?

他满心不愿,表面诚恳万分:“爷都听你的。”你从前劝说爷的,爷也听。

然而还是没有得到好脸色。

大年初一,皇帝于太和殿接见文武百官,领着太子祭拜先祖,敬告天地、太庙、社稷,作坛祈求来年风调雨顺,百姓和乐安宁。好容易空闲下来,父子偕同回宫,康熙遣太子前往料理诸多琐事,转道便去了翊坤宫。

前有接见百官,后有接见命妇,如今宫中做主的是两位贵妃,永寿宫与翊坤宫皆是一片热闹之景。听了满耳朵的恭维之声,还有绝不重复的夸赞之词,即便云琇撑着完美无缺的笑容,也有些疲累了。

她身着贵妃制式的金黄袍服,此时懒得褪下,就这样倚在榻上闭目养神。瑞珠给她按着肩膀,由鹅蛋进化成的圆脸笑吟吟的,也不见老。

云琇阖着目,半晌勾唇道:“她们见了我,大气不敢喘上一声,一眼扫去全是畏惧,好似本宫真如传闻那般张扬跋扈,动不动就掌掴人。还有抬头偷偷地瞧,只一瞬便低下头去的,慌张得不得了,生怕下一刻离不了翊坤宫。”

语气含了微微的笑意,半点也不见恼。

谁叫惠嫔一事逐渐传出宫去,她圣宠不衰的名声之上更添了一层凶名。连屹立不倒几十年,养育皇长子的妃位之首都敢讽刺奚落,过后安然无恙,反倒是纳喇氏栽了去。

提起惠嫔,云琇直觉有什么不对劲。实在与之前作为大相径庭,看着太急躁了些,竟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换子”一事,这不是激怒皇上是什么?

想了半天没有头绪,她也不再纠结,能够消了大阿哥的野心,也好。

磋磨大福晋,气倒老祖宗,桩桩件件自是惠嫔之过,可这不妨碍一无所知的众人脑补。想到这儿,云琇却是松了一口气,要他们亲耳听见“皇上是个糊涂蛋”,那还得了?

候在一旁的小宫女齐齐忍着笑,瑞珠余光瞥见了什么,于是一本正经地道:“娘娘言重了。她们不是畏惧,是敬您羨您呢。敬您满身威严,羨您受了无上圣宠,天底下,谁能有这样的福分?”

这话说的……

云琇轻咳一声,瑞珠这丫头,是愈发学会逢迎皇上了。

她也没应,幽幽转移了话题:“本宫瞧着,大阿哥于哄人一道实在愚笨,竟没学来他皇阿玛的半成功力。胤礽钻研了这么久,合该分享圣训,兄弟俩一块儿进步。”

“想来也是怨怪皇上。”云琇叹息一声,“皇子大婚之时,赠他们一人一册该多好?”

瑞珠没有回话,云琇只觉落在肩上的力道重了一重,变得更舒适了些。

半晌,瑞珠的声音响起,似从远处飘来,仔细听着还带了颤音:“太子爷何时交予娘娘圣训,奴婢竟不知晓。”

云琹舒展了一双秀眉,并未察觉到不对劲。

她眉眼弯弯地笑:“小九孝顺,自他二哥那儿偷看了全册,第一时间讲与我听。他知道了,小十便也知道了,可他们一致瞒着大阿哥,就是不说。”

瑞珠声音更颤了:“昨儿福禄少爷托人问询……”

“胤祺是小九的亲兄长,哪有不说的道理?”云琇若有所思,“至于福禄这儿,他们怕是不敢。”

阿哥们内部流传也罢,要是传到宫外,那可真就坏了事,瞒不住了。

说罢,蹙眉道了句:“瑞珠,力道重了,轻点儿。”

康熙按着按着,面色铁青,凤眼黑沉沉一片,半晌吐出四个字:“遵命,娘娘。”

第124章

云琇大惊,搁在膝上的手指一颤,如何也没有料到给她舒缓按肩的竟是皇上。话语中的黑沉几乎满溢出来,无需想象便知他的神色,定然又怒又恼,羞恼居多。

她强忍住转头的欲望,心道言多必失,自身的警觉大不如前,现在倒好,坏了事了。

瑞珠这丫头,真真是胳膊肘往外拐,帮着皇上给她的主子设套。什么都听明白了,皇上还不扒了小九的皮?

伺候的宫人皆是深深垂首,梁九功在心底哀叹一声,万岁爷不许外头的人通报,又挥退了瑞珠三丈远,原是心疼娘娘疲累,想给娘娘一个惊喜,谁知这惊喜……也太大了些。

天爷哎,他虽不知圣训的内容,但也隐隐约约的明白几分,这可是太子爷用五篇策论向万岁求得的、讨好未来太子妃的法门。现在倒好,阿哥们全都知晓了,竟还有外传的危险,万岁爷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不知皇上驾临,是臣妾失礼了。”心念急转间,云琇伸出稍显冰凉的手,轻轻盖住肩上的大手,而后悄悄握住,抬眸望向康熙,“至于圣训这回事……皇上莫忧,他们自有分寸。臣妾也当好好教训几个孩子,让小九向您请罪。”

桃花眼水水润润,语调轻轻柔柔的,似天寒地冻发芽的柳枝叶子,轻拂着浇灭皇帝骤然翻涌的恼怒。低头一看,琇琇竟是握住了他的手,于是成功被顺了毛,面色又缓和了些,怒火霎时没处发了。

瞧瞧,一旦撒了娇,朕就拿她没法。明明伶牙俐齿谁也不及,阖宫无人敢惹,前些日子还说得朕哑口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