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1 / 1)

再是不喜,他尊贵了一辈子,该有的体面还是有的,他指了指左首的位置:“坐吧,看茶。”

宛宁乖巧点头?,喝了口茶,眉心?微皱,然后放下了。

将她的神色看在眼里,老令公问道:“不喜欢?”

宛宁自然知道老令公这儿的茶都是上?品,但这个口感?她的确不喜欢,太过苦涩了,老令公这样问她也没有说些漂亮话?来哄他开心?,或许是因?之前在凉亭烹茶时,老令公提过要她做平妻的事,她有些坦然不起来。

若是她方?才?将这杯茶喝了,或者在老令公问了她后,她再度拿起茶杯喝了,老令公会满意些,此时,宛宁的一切,甚至那张花软玉柔姝丽的脸蛋,在老令公看来也是错处了,他连绕弯子都嫌麻烦了。

“宛小姐可有定亲?”

宛宁的心?猛地一提,克制着面上?不显,可她才?十六岁的年?纪,正是稚嫩鲜亮的时候,没有这么好的功力,眼底的惊惶都被老令公看在眼里,只能力持淡定:“未曾。”

老令公笑了起来,不知有几?分真意,他摆手?:“无妨,宛小姐模样标志,家底殷实,既是蘅岫的侄女,老夫也自当放在心?上?,等有合意的人选,老夫替你做主?便是。”

宛宁奇怪,她爹爹身体健朗,她的婚事如何也轮不到?八竿子打不着的老令公来做主?,看着他老神在在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宛宁忽然心?口凝了一团气?:“老令公当真要为我做主??”

老令公不意她会这样直截了当,看着她的笑容淡了半分,事实上?他的笑意一直未达眼底,终于露出几?分冰冷的威严来:“宛小姐,人最该有自知之明是吗?人们总喜欢镜花水月的东西?,可于你是摸不着抓不透的,地上?的泥泞如何与日月争辉呢,江南的小燕子又如何与雄鹰展翅。宛小姐是聪明人,不该作践了自己。”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面子里子全都撕了,宛宁一张小脸涨红了,气?得手?指瑟瑟发抖,发挥了她牙尖嘴利的本领:“镜中花水中月,老令公摸得到?吗?”

老令公目色一顿,闪过一丝凌厉的光,重重拍案:“放肆!”

荣叔在旁冷冷相劝:“宛小姐,别不识抬举。”更像是威胁。

这几?日的烦躁“砰”地涌上?心?头?,宛宁失去了所有耐心?,直视这个从未看得起自己的尊者,冷冷道:“老令公是想说让我别对表哥存有非分之想吗?”

老令公铁青着一张脸,紧绷着下颚,怒势汹汹地瞪着她,宛宁看着他,想起梵玥不止一次跟她提过,老令公最是不喜别人挑战他的权威,在他跟前只有服从的份,若是敢顶撞一句......这是宛宁自己想的,毕竟梵玥说在她的印象里从未有人顶撞过老令公,谢玦也不曾。

老令公阴沉着脸:“以你的身份,给琇宸做妾倒也不是不可,不过这得等姗音过门之后,得到?姗音的首肯,你再行三步九叩之礼给姗音敬了茶,方?可行得通。”

宛宁狠狠一怔,没去在意老令公语气?里的奚落轻蔑之能是,倨傲的神色溢出一丝脆弱:“他要娶郡主?了?”

老令公看着她苍白的脸,心?气?顺了些,好整以暇道:“不错,赐婚的旨意不日就会宣召。”

宛宁先前的娇蛮全都不见了,像是被风霜摧残过的蔷薇,只剩最后一丝妍丽,惨淡地低下头去。这几日的烦乱不堪,不知如何抉择,方?才?被老令公点燃的怒火,此时全都冷静了下来。

老令公见她如此,以为她是妥协了,语气也平缓了:“事已至此,你若是想与琇宸为妾,这段时间就多去廖府走动走动,多陪陪姗音,放低身段,让她喜欢你,姗音心?善又心?软,她是郡主大家闺秀,必不会与你一般见识,在意你先前行为有失,癫狂无状,给她斟茶赔礼就是。”

他将萧姗音捧得高高的,将宛宁踩得死死的。

宛宁心?神动荡,一缕神识像是飘在了半空中,晕头?转向?,只有无尽的酸楚打击着她,重重一击,像是猛然回神一般,抬头?看向?老令公,她听到自己的声音从酸涩疼痛的喉间挤出来:“我不为妾。”轻软却?坚定。

老令公和荣叔皆是一怔,老令公的脸色骤沉,冷冷盯着她,以为她是仗着谢玦的宠爱才?敢如此嚣张,他相信谢玦对她的情意不至于到?了色令智昏的地步,不由冷笑一声,讥讽道:“若是你仗着谢玦现下对你还有几?分情意,就敢肖想正妻之位,那便是你蠢笨,须知男人的情意最不值得一提,你道他会为了你与家族对抗吗?哼,正是有什么样的姑姑就有什么的侄女。”

宛宁本就被他前半段话?打击得七零八落,她知道谢玦爱她,但她的确没有把握,这份爱有多深,又听?到?他将姑姑牵扯了进来,紧接着是他极尽轻蔑的冷哼:“轻贱。”一锤定音。

犹如赌徒倾尽所有却?输得一败涂地的愤怒,夹杂着失意绝望,宛宁唬地站了起来,怒到?了极致心?神为之亢奋了起来:“你谢家是尊贵,你当人人都稀罕当你谢家的夫人吗?我偏偏不稀罕!”

在老令公的惊愕中,宛宁继续瞪着眼睛道:“不是你不要我这个孙媳妇,是我不要做你孙媳妇,不要做谢玦的妻子,是我不要他!做妾?”她故作嗤之以鼻,“抱着你那优越感?沾沾自喜吧!”她愤怒转身疾步离去,扫落了桌上?的茶盏,“啪”的一声惊天地摔得乒乒乓乓。

老令公在这嘈杂声中怒喝:“放肆!混账!”声音戛然而止。

“老令公!”是荣叔的惊呼声。

谢玦正开内阁会议,石通不顾众位大臣在场,匆匆进场在谢玦耳边低语两句,谢玦脸色骤沉闪过一丝冷厉,众目睽睽之下一句交代也没有疾步离场了。

大臣们纷纷面面相觑,有人问温廷誉:“怎么回事?”

温庭筠安闲地笑着摇头?,心?中却?知,能让谢玦失态的,唯有宛宁。

谢玦赶回国公府时,正看到?宛宁冲出来,脸色苍白睫羽悬泪,堂屋中是更是嘈杂一片,惊呼的惊呼,喊太医的喊太医,他心?猛地攥紧,不由分说拦住飞奔的宛宁。

“宁宁!”

宛宁抬头?,对上?他紧拧的眉宇,她狠了心?推开他,头?也不回地跑了,将自己的路全都堵死了。

“老令公!”

谢玦正要追上?的脚步骤停,回首看到?丫鬟小厮进进出出,全都脸色苍白,六神无主?只会喊着“请太医,请府医”,他随即大步进了堂屋。

**

老令公突然病倒一事很快就传了出去,大家惊诧之余都很奇怪,老令公平日里十分注重保养,各种参汤调理着,一年?到?头?难得生病,这次怎的突然病倒了?盖因?这病得突然,听?说人当时都昏厥过去了,连皇上?都惊动了,亲自过府探望了一番,紧接着这探望的大小官员陆续上?门,若不是太医说老令公需要静养,非得办三天流水席不可。

众人探视后都奇怪老令公如何病倒的,谢家人没有多说,事实上?小辈们根本不知内情,唯一知情的荣叔清楚老令公自傲的性格,断然不肯张扬这背后原因?,便三言两语搪塞过去了。

谢玦想起宛宁狼狈离开后老令公就病倒了,他心?中隐隐有了猜测,脸色很差,守在房中沉默极了,谢景纯看了他一眼,沉稳了安排了所有事宜和访客的招待,梵玥坐在床边红了眼睛,谢璃也从青庄馆告了假匆匆赶回府,宛蘅岫从下人口中得知宛宁今日来了,一颗心?猛地惶惶不安起来,仓促地看向?谢玦,谢玦阴沉着脸,冷若冰霜。

等到?终于安静下来时,已是月上?中天之时,梵玥和谢璃已经回院休息,谢景纯也让宛蘅岫回去休息,谢玦终于开了口,喊了一声荣叔,率先走出了房,荣叔垂眸一回,朝谢景纯作揖才?退出跟了上?去。

明正院书房中,谢玦沉沉的目光压了下来,荣叔心?下凛然,面上?处变不惊,这件事,他不能瞒着公爷,还得尽说,垂首不卑不亢开口:“今日老爷请宛小姐过府商讨您和她的婚事,老爷素来疼您,知您对宛小姐上?了心?,便提议等郡主?进门便纳她为妾,半年?一载后,若是公爷喜欢抬她为贵妾或是平妻,老爷也不会阻拦,谁知,宛小姐心?气?高?,直接拒绝了,扬言正妻之位她也不稀罕,并且对老爷出言不逊,您知道老爷的性子,被小辈这样奚落侮辱,一时气?血不继,这才?撅了过去。”

谢玦的眸光一点一点沉了下去,心?像是坠入了万丈深渊,忽然觉得头?痛欲裂,眉心?紧皱,他垂眸按住了额角,荣叔情急上?前:“公爷,可要请太医?”

谢玦的声音压抑着,冰冷中溢出一丝脆弱:“去守着祖父。”

荣叔后退了一步,思忖片刻后,壮着胆子道:“公爷,老朽人微言轻,承蒙老爷抬举,才?有幸伺候了他几?十年?,也是看着公爷长大的,如今老朽斗胆说一句,宛小姐对您的感?情,不及您对她的五成,便是今日老爷出言冷肃些,她既是小辈也是您的心?爱之人,若是重您爱您,万不该顶撞言出羞辱,还望公爷凡事以大局为重。”

谢玦坐在那一动不动,一张英俊的脸结满了寒霜,漆黑的眼睛深不见底,荣叔安静的看着他,他身上?有一种冷硬的萧索,他不再多言,无声作揖,退了出去。

书房内黑沉沉的,静悄悄的,看在荣叔年?事已高?,资历深,又得老令公器重,正如他所言,他是看着谢玦长大,谢玦敬他三分,才?隐忍着满腔的怒火没有发出来,此时荣叔一走,他抓起手?边的茶盏狠狠摔了出去,双手?青森发颤。

老令公病倒的事,宛老爷自然也知道了,可他却?奇怪极了,第三日时终于忍不住了,走进了宛宁的房中,看到?她坐在窗前发呆,便问道:“老令公病了,你不去看看他?”

宛宁顿了一下才?回神,笑了起来:“爹爹,您不是不喜欢我和公爷走得近吗?”

宛老爷皱眉:“别笑,比哭还难看。”他了解自己的女儿,“是不是你惹老令公生气?了,这几?日也不见公爷来看你,是不是他也在生你的气??所以你才?不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