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与之相对的,林素却慢慢收起笑,清丽的眸子半敛,身子也重新往后靠,整个人霎时显出股压抑着怒气的隐忍与冷淡来。

他勉强勾了勾唇,有些冷硬地道:“还是不了。”

林素一直以来表现出的温驯顺从令封行云下意识对其生出股自大来,好像无论自己提出再过分的要求都一定会被对方接受。

因而眼下遭拒,一时没反应过来的封行云有些急了,他忙俯过身去,捉住对方一只手,不甘问道:“怎么不算了,你算得多准啊!”

意外的亲密接触显然让林素感到了无所适从,他两颊生晕,目光闪躲,好不容易积攒出的零星怒意转眼倾泻了个干净,像个遭人轻薄却不知反抗为何物的闺阁小姐般,呆在原地小声嗫嚅几句:

“云公子,如此……只怕不妥……”

“什么妥不妥的,咱俩都是男人!”封行云豪情万丈地一挥手,靠得人更近,他谄谀地伸手替对方轻轻捏肩,歪着脑袋同林素对视道,“好素素,什么占卜推演都难不倒你,你这么厉害,就再给云哥哥算一回呗?”

目光短兵相接的瞬间,林素已然丢盔弃甲、溃不成军:“好、好吧……”

“太好了!”封行云高兴地冲他拱手道,“那你现在就开始吧!哦对,我有他的生辰八字,我这就写……”

“不用了。”林素按在封行云刚刚抽走的那只手上,淡笑道,“素素曾研读过《麻衣神相》,只凭面相便可断姻缘。”

“薛公子的相貌自是出色,天庭丰满,鼻梁挺直,双目有神,蕴含光润,一眼便知其命格非富即贵,一生顺风顺水。”

“对,我也觉得他很好看。”封行云点头称赞,一脸的与有荣焉。

“只是……”林素话说一半,突然面露难色,封行云再三追问,他才叹了口气接着说。

“只是薛公子虽容颜美、命格佳,但为人却……薛公子的脸型上丰下锐,乃是标准的火形尖面脸,此类面相之人往往暴虐嗜杀,喜怒无常,性情极为偏激。”

“他天庭饱满,可地阁尖窄。地阁主管晚年运势,尖窄者往往智慧浅短,故而晚景凄凉,踽踽独行。同时两腮无肉,腮骨尖薄,更是薄寡恩情、弃信背义的象征。”

封行云本来兴致高昂,可一路听下来脸上已有些挂不住,然而一直八面玲珑的林素这会儿却浑然不觉,仍口若悬河。

“眼窝深陷,眼尾狭长上翘为狐眼。狐眼固然妩媚多情,却不清正。狐眼之人狡毒阴邪,狠辣多疑,若是女子多不安于室,若是男子则撒谎成性,最善横刀夺爱,且……”

“咳,差不多行了。”眼见对方大有说个没完的趋势,封行云没忍住轻咳一声开口打断。

他正想说点别的转移话题,林素却陡然高声道:“难道云公子认为我说错了吗!”

“我没有说你错的意思,只是单从面相看人难免不准,容易陷入以貌取人的误区。而且你毕竟只是普通人,并非修士,那些相面的书看过不等于精通……”

“云公子是还想替他狡辩吗?”林素丝毫不听封行云的解释,反而严肃地板着脸,摆出一副言官死谏的态度,不依不饶道,“云公子认为他无辜,可有没有想过那只是因为你遭他蒙蔽了!”

“我知你二人并非凡夫俗子,可正因如此,才说明了他有远胜常人千万种的手段能够迷惑云公子!无论是情蛊、灵犀香,均有迷情奇效,甚至古籍上就记载过一支无需外物,仅凭幻镜便能操纵他人情感的上古神族。”

“云公子,我知道我接下来的话会让你不开心,可再不开心我也要讲。贪图新鲜的一时情欲并非真正的爱,况且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那贱、那薛公子绝非良善之辈……云公子,素素真的很担心你。”

林素说完,房间内的气氛坠至冰点。

沉默了半晌,封行云最终咧咧嘴角:“素素,谢谢你的关心,但薛灵羽是什么样的人我心里有数。夜已深了,你早些睡吧,我明早再来替你换药。”

说完,他头也不回起身就走。

不曾想还未走出几步,封行云突觉心口处传来一阵极速收缩的剧痛!那疼痛发作得迅猛而古怪, 刹那的功夫他已面色煞白,无法呼吸。

封行云捂紧心口猝然倒下,昏迷前,他只看见林素惊惶地从轮椅上站起,疾步朝自己奔来。

“云公子!云公子你怎么了!你醒醒!……云公子……云公……行云……行……!”

耳畔的声音慢慢归于沉寂,看着林素惶然无助落泪的脸,封行云模模糊糊地想,这一跑林素的脚肯定又伤得更严重了,今晚的药算是白换了……

起初,封行云觉得自己坠入了一处冰窖。冰窖漫无边际又深不见底,连时间落在里面也失去了意义。

不知过去多久,久到封行云都已经接受自己死后落到寒冰炼狱的事实时,一股暖流从虚空浮现,轻柔地将他包裹,并无孔不入地缓缓渗进他体内。

有一瞬间,封行云以为自己回到了母亲的腹中,前所未有的巨大幸福感将他淹没,与此同时,一道刺目的白光也从点到面地自他面前铺开……

与.眼*

“醒了醒了!封行云你终于醒了!你急死我了知不知道!”

封行云刚睁眼就见薛灵羽发丝凌乱地守在自己身边。

对方妩媚的凤眼肿得像兔子,眼白拉满了血丝,红润的双唇也因长时间滴水未进而干涸起皮,光洁的额头尚有未干的血渍。

“你别起来!好好躺着!你想喝水是不是?我这就去给你拿。”将想要起身的封行云按回床头,薛灵羽便急匆匆转身倒水去了。

枕着枕头,封行云虚弱地抬眼打量四周。

他显然是到了一个与客栈截然不同的新环境。

客栈的房间逼仄阴冷,让人透不过气,而眼前的屋子却精致飘逸,有股轻盈之感。

四面墙体开有宽至落地的窗户,窗纸轻薄,不用点灯也能看清屋外景致。

来不及观察更多细节,薛灵羽已捧着杯子小心递到了封行云嘴边。

清水润过喉咙,封行云嘶哑着嗓子问:“这是哪儿……你额头怎么回事?”

“你少说话多喝水啦!”薛灵羽心疼嗔怪道,“这里是月光娘娘庙,至于我的额头……哼!你还好意思问,你知不知道你欠本少爷多少!昨晚要不是我跪了一夜虔心祈祷,你这条小命啊,说不定就没啦!”

【作家想說的話:】

永宁二十四年,云子忍无可忍与明姐分手。

同年,云子和鸟正式确立关系。

永宁二十五年,云鸟大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