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1 / 1)

秦玉楼微怔,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倒是令人一时忘了去扶人,待反应过来正要立马去扶时, 只见那小伍氏忽而哭上了, 哭得惶然又失措。

边哭边凄然道着:“大嫂,昔日是你将咱们娘俩从鬼门关里给拉回来了, 倘若没有你, 当日生产时我怕也就那般随着去了, 我知你为人历来心善又厚道,眼下有一事, 我知有些强人所难了, 可是···可是···”

小伍氏说着说着便又径自哽咽了起来, 眼下两行清泪不断成珠子似的滚落着。

她身子虚,生产时受了罪, 便是到眼下还未曾完全缓过神来, 头上还紧紧缠着抹额,瞧着虚弱可怜。

秦玉楼瞧了瞧她,又瞧了瞧她怀中的娃娃, 眼中似有所顿悟,也没有强自去扶了, 只嘴上淡淡道:“地上凉, 弟妹你方出月子,不能着了凉,有什么话咱们起来说罢···”

小伍氏一个劲儿的摇头,好半晌, 低头瞧了襁褓中的婴儿一眼,只抽抽搭搭道:“这些日子我听闻外头天下大乱,咱们大俞现如今处境堪忧,非但折损了一名大帅,还失了一座城池,我虽是内宅妇人,不懂那天下之事,可事到如今,却也知晓这一切怕是与咱们戚家脱不开了干系了,我不怕死,可是···大嫂,我知道眼下委实不该说此等丧气话,可是···可是我实在是怕啊,自我嫁到侯府以来,整整五年的光景,一千多个日夜,不知熬干了多少眼泪,千盼万盼,盼的便是能够有这么一日,可现如今却···大嫂,这孩子就是我的命啊,我实在是不忍,我知你与那颜大人是旧实,大嫂,你可否···可否行行好,替我将这孩子给送出府去···”

小伍氏越说越激动,话语断断续续,甚至有些词不达意。

秦玉楼静静的听着,未曾打断一下,面上由始至终未曾有过一丝变化,直至小伍氏断断续续的说完,这才静静的问了一句:“弟妹的意思,是让我去求那颜邵霆,让他违抗圣谕、欺上罔下,偷偷将谋逆罪犯的家眷私自放行吗?”

小伍氏听秦玉楼这般言语,只死命的咬住了唇,好半晌,便又无助的呜咽了起来。

秦玉楼见状淡淡的叹了一口气,良久,道:“且不说那颜邵霆乐不乐意,便是他当真乐意,可咱们府中的事又如何能够牵连旁人,再者,倘若咱们戚家真的沦落到那一日,便是当真将孩子送出去,你又能够送往何处?”

秦玉楼边说着,边亲自弯腰将人从地上扶了起来,然而小伍氏依然固执的不起,只垂着眼,依旧不死心的道着:“无论送去哪,便是哪家山头的农户家里,只要···只要活着便也是好的···”

小伍氏说到这里,话语忽而一顿,不知想到了什么,只飞快的抬眼瞧了秦玉楼一眼,似乎有些犹豫,良久,终究是咬牙道:“况且咱们家二爷本就不是太太亲生的,现如今后头二房三房尚且无碍,若是前去与大理寺说情说咱们二爷原是在二房出生的,那么说不定孩子不但能够顺利送出去,咱们二爷许是也能够被从大理寺放出来···”

小伍氏越说越激,绝望的双眼中仿佛渐渐地燃起了希望。

而秦玉楼面上的和善一点一点的消失了。

心里忽而有些苦涩,说不出是失望还是如何,她与小伍氏关系历来算是好的,最开始嫁到侯府来时,这诺大的戚府人丁淡薄,便也唯有小伍氏这么一个能说得上话的。

小伍氏性子虽胆小柔弱,可心思却一直不错,两妯娌时常串门走动,相交甚好,嫁到这戚家这一两年以来,还从未曾吵过一次嘴,红过一次脸。

想当初秦玉楼方有孕时,食欲不振,小伍氏是日日想着法子寻些开胃的零嘴过来,而小伍氏当然难产时,秦玉楼亦是帮着忙前忙后,整整一夜未曾阖过眼。

也是,便是感情再好,夫妻大难临头都各自飞了,更何况是

平心而论,有了孩子当了娘后,自然是不一样了,秦玉楼是能够理解的,毕竟,倘若唤作是她,若是她那几个小家伙有危险的话,她也不一定怎么着了。

尤是心里这样自我安慰着,心里依然有些闷,她以为一家子能够齐心协力跨过这次难关,可是

秦玉楼静默了许久,便又复问了一句:“弟妹是想要与戚府断绝关系的意思么?弟妹的这些想法二婶可知?”

见小伍氏咬牙不语,面上痛苦难耐。

“罢了罢了,终究是咱们大房牵连了大家···”秦玉楼喃喃道:“倘若弟妹执意如此,那么好,孩子我可以做主替你送出府去”

见小伍氏嗖地一下抬眼,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秦玉楼抬着眼直视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不过话说在前头,谋反历来是大罪,是要受株连的,倘若咱们戚家当真沦落到那一步,怕是他日送出去了,也终究不能幸免,眼下,选择权交给弟妹你自己,在弟妹做决定以前,作为大嫂的我有一句话要说,那便是:我相信世子定是无辜的,咱们戚家终有一日定会苦尽甘来的!”

说完后,里头三个娃娃醒来了,哭的哭,闹的闹,整个屋子里乱作一团,秦玉楼淡淡的瞧了她一眼,言尽于此,转身便进去哄着孩子去了。

她有孩子。

她何曾没有?还是三个!

听着里头哭哭啼啼的喧闹声,小伍氏脑海中直乱糟糟的,她的双腿都发麻了,颤颤巍巍的起来后,瞧着怀中襁褓里羸弱的婴儿,小伍氏双眼通红,原谅她就自私这么一回吧。

当夜,秦玉楼亲自将那一个多月的小娃娃送出了府。

第二日一大早,戚家收到了北方来的家书。

第141章

信是颜邵霆亲手递到她手上的, 秦玉楼一眼便认出来了, 是戚修的亲笔书信。

原本脸上还挂着端庄笑意的秦玉楼脸色顷刻间一变, 只嗖地一下从他手中一把给夺过来了,瞧着那熟悉的,苍劲有力的一笔一划, 秦玉楼当即便用手紧紧的捂住了嘴,红了眼眶。

几乎是有些颤抖的打开了信封。

信开头的第一句便是:吾妻楼儿。

瞧着这样一句亲昵又讨好的称呼,原本还红着眼的秦玉楼嘴角不自觉的微微扬了起来, 一时, 只见哭着又笑着, 脸上同时闪过期待、紧张、欢喜、欣慰等多种神色, 可谓是五彩纷呈,缤纷夺目得紧。

信中戚修先是报了平安, 然后解释他并未曾谋害上司, 也并未叛变, 所有一切皆是事出有因,让她与家人莫要担心。

信似乎是在匆忙之际而写的,不过寥寥数语, 在最后提及北方战乱不久将会平息,他会在年前归来, 末尾提及迫不及待的想要看看女儿的样子,落款依然是思念吾妻, 待君归。

秦玉楼只将信件反复看了又看, 向来淡定的面上时而红眼落泪, 时而嘴里忍不住咬牙切齿的怒骂两句,分明已是个当了娘的人了,眼下瞧着面上竟难得含着一丝闺房少女面目含春的神色。

身后芳苓芳菲二人见主子这般模样,便知定来了好消息,提了整整数月的心总算是缓缓地放下了。

短短这份家书,此刻落在秦玉楼手中,竟有种沉甸甸的感觉,就这轻薄的两页纸,却是书写的整个侯府的未来。

秦玉楼反反复复的瞧了好几遍,直到里头的内容几乎都能够一字不落的背下了,这才小心翼翼的将信件重新塞进了信封里,一抬眼,便见方才还在跟前的颜邵霆不知何时已消失不见了。

秦玉楼回头四下瞧了一眼,只见芳苓微微叹息着:“颜少爷方才已走了多时了,就在主子您喜不自胜的时候···”

秦玉楼闻言抬眼往前头瞧了一眼,蜿蜒曲折的廊下,早已瞧不见任何人影了。

听着芳苓语气中似是而非的惋惜声,秦玉楼微微垂了垂眼,这些日子多亏了颜邵霆,她对他十分感激,当然,也只有感激。

秦玉楼将信件的内容当着所有人公布了。

从每个人脸上都看到了同样一种表情,劫后余生,如释重负。

大概只有曾经近距离的面对过死亡,对于新生才会有一种新的领悟吧。

只觉得连空气都新鲜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