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

看我一脸茫然,方溆洳皱了皱眉头:“小陆真是的,要和自己的恋人多坦诚一些啊。”

我隐约察觉到这应该是陈陆比较私人的事情,也不好深入去问,但方溆洳自顾自说下去:“我们今天来,就是看他。他叫陈屿,是小陆的哥哥。你是不是一直很好奇,为什么小陆和小戈他们这么听我的话?当然,我看着他们长大,是他们的姐姐,这是一方面。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我是陈屿的女朋友。”方溆洳微微笑了笑,似乎在回忆什么,用手轻轻提着裙摆,山上的风有点冷,谈自己已经去世的恋人对常人来说也是一件难过的事,但她好像没有知觉,不管是对山峰,还是对往事,只是微微带着笑意慢慢说。

“我和阿屿比他们要长几岁,我是在矽城住的时候,认识的阿屿。大概也是因为家人的期许和有意的暗示吧,我们两个十几岁的时候就已经是恋人了。你是不是很奇怪,我们两个谈恋爱,为什么还要家人的意见。”方溆洳笑着耸了耸肩,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可能因为,我和他都是太听话的人吧。”

“小陆就不一样了,他从小就调皮,带着小央到处打架,捣蛋。他做的事情,我和阿屿这辈子都不可能做。我小时候很羡慕他啊,家人也不约束他,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无忧无虑,随心所欲,好像从来没有烦恼,能这样生活太好了。”

“小陆从小和他父亲关系不好,是因为伯母的关系。伯母因为疾病去世了,但是在那段时间,陈伯伯和芳姨走得很近。当时我记得,在医院照顾伯母的就只有小陆和阿屿。我、小央和小戈也会去,但是几乎没有遇到过陈伯伯。大概是因为那件事,小陆后来和陈伯伯的关系就越来越僵了。”

“小陆虽然调皮,但是他一向最听伯母和阿屿的话。伯母去世以后,阿屿到公司去接管媒体和伯母家原来医疗相关的产业,工作越来越忙。可能是因为,那段时间阿屿忽视了小陆,也可能是因为小陆不理解他哥哥为什么能在伯母去世后马上投入替陈伯伯工作,之后一段时间,小陆和他哥哥的关系变得疏远了很多。”

“阿屿和小陆的性格完全就是两极化。”方溆洳笑了笑,看着前方的路,眼睛亮亮的,似乎回忆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小陆有点霸道,想要什么就都要抢。阿屿比较善于忍耐,从小就让着小陆,小陆喜欢的东西,他都不会去争。虽然阿屿从来不会去表达,可是我知道,没有什么人对于他来说比小陆更重要。”方溆洳的声音忽然顿了顿,虽然脸上仍然带着笑意,但染上一丝涩意,“我也比不上。”

她又重复一句,“没有人比得上。”

我听着方溆洳谈起陈陆有关往事和他哥哥,难免也被勾起一丝好奇。

“那……陈陆的哥哥为什么……”

方溆洳像是思绪被打断,顿了一下,才回头看我,笑了笑:“几年前一场意外,你听说过矽城几年前有过一次爆炸吗?阿屿是在那场事故里去世的。”方溆洳微微垂下长睫,“前一天他还约我见面,说有话想告诉我,没想到,我最终也没有得知他想和我说什么。”

我看着方溆洳黯然的眼神,想要说些安慰的话,却又无从谈起,抬头看到马上就要到墓园的入口,想说的话终究又咽下去,只是对方溆洳笑了笑,伸出手帮她上了几节难走的台阶,进入墓园。

方溆洳大概来过很多次了,一路领着我向墓园的深处走,走了好一会才看见陈陆和蒋央的身影,只是两个人之外,还多了一个人。

蒋戈和往常不太一样,他没有穿平时工作或者上财经杂志的时候穿的得体西装,而是换了一身简单干净的休闲服。米色的衬衫,亚麻色的长裤,他一只手插在裤袋里,有些放松地站着,眼睛看着墓碑上的照片。他大概也没有认真地打理头发,头发有些随意地被风吹乱,微微遮住眼睛。

我愣了愣,今天的蒋戈和平时很不一样。不像那个什么都握在手中的天之骄子,更像个没什么武装,有些青涩的青年人。

方溆洳见到蒋戈却不意外:“小戈,你到这么早。”

蒋央过去将花放在墓地的石台上,抬头看了看蒋戈的表情。蒋央今天难得乖巧,见别人都没说话,自己就向后退了两步,给陈陆让出位置。

陈陆走过去,和蒋戈并排站在墓地前。

墓碑上的照片里的确是那个我在照片中见过的青年,照片中的青年微微带着笑意,眼神温和,笑意有些腼腆,看起来很温柔。他应该比陈陆和蒋戈都长几岁,但因为照片的关系,样貌被永远定格在某个让人留恋的年纪里。

方溆洳本来想走过去,但不知为什么,她看着并排站在墓前的陈陆和蒋戈,嘴角的笑意微微僵住,缓缓停住脚步。

“溆洳姐?”蒋央看见方溆洳朝她招了招手。

方溆洳这才又带上笑容,走过去。

蒋戈和陈陆看见方溆洳过去,给她让出中间的位置。

方溆洳掏出准备的手帕,压着裙子蹲下/身,仔细给墓碑和奠台擦拭。她脸上倒是没有特别悲伤的表情,好像已经做过这件事很多次了,心情早已平静。

其他几个人都没说话,只是垂眸看着方溆洳做完。

蒋央大概是看气氛有点沉重,笑着打哈哈:“溆洳姐,你今天穿的是那年的裙子诶。你也换一下新衣服给陈屿哥看嘛。”

方溆洳笑了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洋装,又抬头看向蒋央:“他喜欢这个颜色,以前他说过我穿这条裙子好看。我才会穿这件衣服来。明年吧,我也换件新衣服。”她笑着垂下睫毛,“太久了,也该有变化了。”

方溆洳又给陈屿上了一炷香。其他人应该之前已经上完了,我看见香台上有一束已经燃尽,大概是最早到的蒋戈上的。

方溆洳见我一直站在最后没有上前,点了一束香朝我招手:“遇青,你也来给小陆的哥哥上一柱吧。”

我不可能拒绝这种要求,听方溆洳的话走过去,认真鞠躬,上了一炷香。

方溆洳看着我抬起头来,微微笑了笑,对陈陆说:“今年很不一样,有新的人加入了,我想阿屿知道也会替你高兴。你也长大一点啊,别让人担心了。”

陈陆今天心情有些低落,听了方溆洳的话,垂下睫毛,腮帮咬了咬,但没有反驳。

一直没说话的蒋戈忽然开口:“溆洳姐,我今天还有事,就先走了。”

“欸?”方溆洳有点讶异,想说挽留的话,但没来得及开口。

蒋戈迈开长腿,他脸上淡淡的,没什么表情。

我看着他,想打个招呼,但感觉他好像把我当作空气一样越过,看都没看我一眼,我什么都没有来得及说,蒋戈就走了。

蒋央看着他哥的反应也觉得怪怪得,挠了挠头:“我哥今天怎么啦,每次到得最早,走得最晚,今天急什么。周末能有什么事。”

方溆洳摇了摇头,也是疑惑。

只有陈陆望着蒋戈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什么。

之后又是蒋央这个话唠没话找话对着陈屿的墓碑说了许多话,无非都是生活或者工作上的没什么重点的废话,方溆洳被蒋央逗得心情好像好了一点,笑容也多了些,也学着蒋央逗样子,半是自说自话地说了些家里让她相亲又被她逃掉的糗事。如果不是方溆洳自己说,大概我也不会想到,像她这样举手投足处处得体的大家闺秀,也会为了逃避相亲作出许多好笑的事。

只有陈陆,一直沉默。

天色渐渐晚了,陈陆没让蒋央和方溆洳送我们两个回磷城,给阿诚打了个电话过来,让阿诚来送。

我和陈陆坐在后排,我看他眼睛望着窗外,垂着睫毛,托腮不知道在想什么,我也没有说话。

倒是阿诚先开口:“陆哥,你要我查的事情,有点消息了。”

“是她吗?”陈陆语气淡淡的,眼神也没变。

“现在还不能确定,但是找到那天在场子里值班的保安了。那件事发生之后,场子里的人因为被牵连,所以人都被老爷子遣散走了。那个保安是个合同工,离职后因为在老家欠了一屁股债,所以根本没有回老家,不知去什么地方打工了。介绍他来场子工作的老乡也早就不干,所以他离职后一直没有找到人。这次是黄皮从朋友那里知道了这个人的下落。”

“把他看住。”

“是,陆哥。下一步还要做什么?”

“什么都不做。”陈陆语气懒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