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秋,怎么了?”方思宁说。
邵秋的手举在半空中,想了想还是放下来,他默不作声地走进门,将手里的东西塞给方思宁。
方思宁低头一看,发现又是一份即食罐头。
在冷链仓库的这两天,他大概也看出来了一点,他们行动队带的军粮分为两种,一种是大份装,可以用来炖煮的那种,属于常见的干粮。这种巴掌大的小罐属于个人补给,分量很有数。
方思宁握紧了手里的东西,抿了抿唇,努力鼓起了勇气,抬眼看向邵秋。
“我之前就想问了。”方思宁说:“上次在仓库里,你给我的那个,是你自己的吧。”
“是。”邵秋干脆地承认了。
“你……已经不生我的气了?”方思宁捏紧冰凉的铁罐,试探道:“你能原谅我了么?”
“没什么原谅不原谅的。”邵秋淡淡地说:“你没做错什么,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又不是张口闭口‘你不许和我讨厌的人一起玩’的小孩子。”
邵秋说着退后一步,转身要走。
他像是只为了来送东西,不带有任何个人情感,送完就走,连外面送快递的都比他热情一点。
但方思宁却知道不是这样,他三番两次给自己开小灶,要说是乐善好施,那恐怕鬼都不信。
可方思宁不明白,他为什么一边照顾自己,却又一边还要这么冷淡。
“如果你还在意那件事,那我道歉。”方思宁轻声细语地说:“对不起,我当时没考虑你的感受。我那时候知道能去做邵教授的研究生,实在太开心了,你知道,我真的很想在这个领域深造。而且我一直……一直觉得,这件事你会生气一阵子,然后还是会原谅我。我没想到你真的这么恨他,也没想到你会真的跟我绝交。”
邵秋脚步顿了顿,但没有回头。
“现在想想,从做朋友的角度来看,是我没有在乎你的心情。”方思宁说:“哪怕一定要去,我当时也该跟你好好解释,而不是直接告诉你结果。这么多年过去,其实我还是很惦记你,所以”
“方思宁。”邵秋打断他。
“啊?”方思宁眨了眨眼,茫然道。
“你到底想说什么?”邵秋问。
“其实也没什么。”方思宁说:“只是想说,这么多年来,我真的一直很惦记你。”
第38章 “这次拉着我了,放心睡吧。”
“这话你刚刚已经说过一遍了。”邵秋说。
“但是你好像不相信。”方思宁说。
“我不可能再相信你。”邵秋干脆转过身,他神色淡淡的,语气也很平缓,只是说出的话就没那么好听了:“如果你是因为愧疚,那我觉得没有必要。如你所见,我现在过得不错。但是如果你是想要回到过去,那我干脆跟你说明白这件事不可能。”
“姚途跟我说,你和我之间,这不能算作‘背叛’,顶多算是我们不适合当朋友,我觉得他说的有道理。”邵秋话锋一转:“但就算这样,你就当我幼稚、迁怒,不讲理吧。这件事在我心里不可能过去,我也没有打算和你重修旧好。”
“那你为什么还在额外照顾我?”方思宁低声道:“这不是你们的‘条例’吧,我跟你们那位队长同行了这么多天,也没见他对我有这么贴心的特殊照应。”
“没什么特别的理由。”邵秋淡淡的说:“你跟我是旧相识,而且说句难听的,还曾经有点过节。外面那群人是我的队友,如果我对你的态度不好,那碍于我在中间架着,他们就不可能对你多么热络。”
邵秋说完,便退后一步,转身走了。
方思宁握着手里那只罐头,看着他的背影徒劳地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邵秋的态度方思宁看得很明白他对自己依旧怨恨,过了这么多年,那道伤口还是留在他心里,没有愈合也没有消失,甚至现在碰一碰还会疼。
但饶是如此,邵秋为了他在这个队里待得不尴尬,还是主动低头,做出了个友好相处的态度来。
方思宁相信,这么多年下来,他这些朝夕相处的战友对邵秋的了解并不比他自己少,所以他能看出来的,那些人也一样能看出来。
他没有原谅自己,甚至对自己依旧没有什么好印象,但无论如何,他首先迈步示的好,也足以让那些人调整对待自己的态度了。
方思宁叹了口气,觉得心里有点硬拽一样的疼。
这么多年过去,邵秋好像变了,但其实又没变,他胸腔里还是装着一颗柔软的心,跟少年时在大雪天里替他暖手时一样热烈。
方思宁心里闷闷地不痛快,片刻后,又沉沉地叹了口气。
不管邵秋是依旧讨厌他,还是已经对那件事释然了,方思宁都有办法跟他相处,但偏偏是现在这样,反而让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
方思宁在房间里多留了一会儿,没有跟邵秋前后脚下楼。他自己心事重重地看了一会儿天,末了抽出脖子里挂着的秘钥,放在手心里摩挲了一会儿。
冰凉的硬物逐渐被染上温热的体温,方思宁默然垂下眼,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曾经形影不离的好友骤然决裂,说无动于衷是不可能的,现在乱世重逢,方思宁也确实不想再把之前的遗憾的伤痕再继续下去。
他并非不知道自己跟邵秋之间的症结出在什么地方,可对于邵学凡这个人,他和邵秋本来就站在对立的立场上。
对方思宁来说,邵学凡是他的恩师,是引路明灯,不藏私地教授了他许多东西,带着他在科研路上越走越远。方思宁敬佩邵学凡的成就,也赞同他眼界的广博,在他身边越久,对他这个人就越认同。
但对邵秋来说,这一切都是恰恰相反的。在邵秋眼里,邵学凡冷漠,自私,漠视家庭和亲人,甚至将他死去的妹妹作为条件适用的实验对象,是个毫无人性和情感的冷血生物。
方思宁没法为了跟邵秋和好就陪他一起诋毁自己已故的恩师,但他也没办法扭转邵秋的看法,所以两个人之间必定横着一道“背叛”的藩篱,无法逾越。
“老师,我该怎么办?”方思宁喃喃自语:“我不明白,小秋为什么不能理解您。再生类药物一旦研制成功,有多少临床患者能够重新焕发生机……您做的明明是伟大的事情,他应该明白。”
他听起来困惑得真情实感,只可惜,一向为他指点迷津的那位老人已经埋葬在了泥土里,再也不能回应他的问题了。
方思宁无法获得答案,只能将这件事暂埋起来,走一步看一步。
他又在小阳台上待了大约半小时才下楼,下去的时候傅延和姚途已经结束了跟基地的通话,正在收拾信号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