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身上的冲锋衣外套早在下午就换成了特警作训服下午时,傅延绕路去了一趟警局,他不知道从哪学来的能耐,砸碎了人家玻璃,然后连着撬开了两扇铁门,从人家的器械室里搜罗了三套衣服,还有一把等待入档的备用枪。
同行这一整天下来,饶是方思宁依然对傅延持保留态度,在某种程度上,也实在不得不敬佩他。
现下外面正值初夏,气温越往南越显热,傅延全身上下裹着厚实的黑色春秋作训服,踩着一双军靴,方思宁看着都替他闷得慌。
不进城市的时候,方思宁偶尔还会脱下衣服喘口气,可傅延就像是不知冷热的机器一样,永远腰背笔直,穿戴整齐,于无人处还是一副无懈可击的模样,从来没有仪态垮掉的时候。
方思宁暗地里腹诽,一个人能自律成这样,那显然是个狠人。
他自己琢磨着,然后在心里暗暗给傅延划了个分组,把他划到了“尽可能少打交道”的那群人里。
方思宁慢吞吞地吃了三片饼干,又抿了两口水,就放下了手里的东西。
现在物资不好找,街上的大部分小超市都是已经被扫荡过的,而那些物资充足的大超市里丧尸又多,凭他一个人,怎么也不可能从里面安全地走个来回。偏偏傅延这个人更在乎那份核心文件,手里的物资只要维持在“饿不死”的程度上就不会浪费体力去抢夺新的,以至于方思宁不得不自己节省一点。
他吃完自己的“晚饭”,没再去顾忌傅延,而是自己将外套一裹,蜷着身子歪在后座上,睡着了。
方思宁迷迷糊糊地眯了一会儿,半梦半醒间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觉得耳边嗡嗡直响,像是有什么人一直在说话。
他前一天担惊受怕,又身处丧尸堆里,整个人精神紧绷得要死,现在好容易放松下来,却没想到还是睡不成一个好觉,烦躁地原地翻了两个身,被迫从浅眠状态中清醒过来。
方思宁心情恶劣,还没等从后座上爬起来,就听见近在咫尺的身边又传来一声幽幽的叹息。
他浑身的汗毛猛然一炸,下意识噌地坐起了身体,惊魂未定地往声音来源看去,这才发现出声的不是别人,而是傅延一直开着的车载广播。
原来那人声不是梦,方思宁愣愣地想。
“……很遗憾,在这场天灾面前,我们被迫认识了人类的渺小。”广播里的男声继续说道:“我们尽可能地救援,撤离,但病毒的蔓延速度远远高于我们的反应。灾难发生至今,不少家庭失去了亲人,也有许多人失去了朋友,诸位都沉浸在悲伤中,我对此也深表痛心。”
广播里的男声哽咽了一瞬,方思宁眨了眨眼,眼神茫然地落在衣摆一块灰迹上。
“但救援人手稀缺,情况失控之严重,使我不得不在此请求大家,打起精神,鼓起勇气,尽可能设法自救接下来,我将向社会所有幸存者公开已知的医疗情报,请各位认真牢记,并尽可能转述给所能接触到的所有幸存者。”
“首先”
副驾驶的车门忽然被拉开,方思宁一个激灵,才发现傅延不知道什么时候也醒了,此时正站在车边,沉默地跟他一起听这通广播。
“此次不知名病毒的传染渠道为体液传染,包括血液交换传染病毒不存在任何潜伏期,被感染后就会产生变异,所以请各位幸存者仔细辨认同伴及陌生人。变异完成时间因个体差异有所不同,最晚时效为二十四小时。感染变异者无生命体征和理智,具有强烈攻击性和传染性。”
“注意,感染变异不可控也无法逆转,一旦感染,则需要立刻远离重复一遍,一旦感染,要保持理智,立刻远离。”
广播里的男声疲惫而嘶哑,方思宁不认识,但傅延还是能轻而易举地听出来,这是赵近诚本人。
“鼓励自救并非完全放弃救援,若有民众需要,则可以尽可能向附近军区求助。只要有救援条件,各军区基地无条件接收任何民众”
“病毒虽然可怕,但并非完全不可战胜。”赵近诚说:“我以个人名义在此保证,只要人类一天没有灭绝,这个世界上就永远有人在寻找结束灾难的办法。”
“所以,也希望大家不要放弃,希望永远存续在明天。”
赵近诚沉默了两秒钟,语气沉重地补上了最后一句结束词。
“这是人类历史上前无古人的一场大灾难,我们被迫离开习惯的安稳生活,要投身进入一场地狱类的屠杀。可饶是如此,我依旧希望,在求生和自救的基础上,我们能尽可能保留生而为人的尊严。”
第27章 “隐瞒和欺骗是信任崩塌的引线”
赵近诚的“自救倡议书”一共播放了三遍,在这个不眠夜里,不知道有多少人听见了他的声音。
贺棠垂着头靠在门边,末了重重地一摸脸,转头钻进了驾驶座。
“不休整了。”贺棠说:“咱们这边人多,四小时换岗,轮番休息,尽早去跟队长汇合。”
特殊行动队视她为总指挥,唯一一个编外人员柳若松也确实想早点见到傅延,于是全车人什么都没说,手脚麻利地收拾了东西,又上了路。
傅延的定位依旧停留在原地,柳若松算了算时间,觉得八成是因为傅延那边没人跟他换岗休息,于是只能趁着夜色休整。
行动队放弃晚间休息后,赶路的速度比之前快了一倍。直到天亮之后,柳若松手里的预设汇合点已经又往前挪了一大截。
傅延的定位在原地停了一夜,直到天光大亮之后才又重新动起来。柳若松眼见着对方的行动速度逐渐步入正轨,心里也渐渐放松下来。
他前一夜没怎么睡好,一闭上眼睛总是做乱七八糟的梦,梦里他惶然又不安,像是丢了什么宝贝儿一样,胸口堵着一团浊气,总是睡不过半个小时就匆匆惊醒。
可偏偏他每次梦醒再回忆,却又都想不起来梦里梦见了什么,最后只能归咎于最近压力太大,所以才神经衰弱。
天亮后,贺棠换岗去了后座,这时候歪在贺枫腿上睡得正香。邵秋开车的风格跟贺棠不大一样,有点偏野性,柳若松被他几脚急刹晃得有点眼晕,靠在椅背上不住地揉眉心。
“柳哥,你睡吧。”邵秋看他一眼,说道:“东西交给小兔儿就行了。”
“也行。”柳若松没硬撑,而是打了个手势,说道:“那你靠边停,我跟姚途换一下,让他来给你坐副驾。”
“其实不用也行。”邵秋单手搭在方向盘上,冲他笑了笑,说道:“我一个人顾得过来了。”
“多个人安全点。”柳若松很坚持:“万一有路边阴影里有丧尸,多个人也好多双眼睛看着。”
他都这么说了,邵秋也不好再说不用,于是依照柳若松的意思,让他和姚途换了个位置。
贺家兄妹俩靠在一起,柳若松独自倚着另一边车窗,脱下外套裹在身上,很快便睡了过去。
他不知睡了多久,半梦半醒间,一直模糊地觉得自己在做一个重复的梦。
那梦乱七八糟,全是连不上章的碎片,柳若松只觉得自己仿佛踩在一间镜子迷宫中,无论往什么地方看,看到的都是机械重复的东西。
梦里的景象像是平白蒙上一场大雾,他有心看看“镜子”另一边是什么东西,可饶是怎么努力也只能看到一个轮廓,整个梦里,唯有那种怅然和痛苦真实无比。
他像是被平白割裂成两半,理智茫然又疑惑,可情感却真实地拽着他往深渊滑落,就好像有什么已经近在眼前,他的求生本能在警告他逃离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