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延脸色猛然一变,他的眼神极快地扫视过地面,似乎在短短几秒内根据地动的幅度判断了一下爆炸规模和爆炸中心。
“在地下炸的。”傅延说:“地下有空心层。”
他匆匆解释了一句,便一马当先地先向研究楼的方向冲去,柳若松和邵秋紧随其后,一时间都顾不得周围有没有其他陷阱了。
实验楼房门大开,灯火通明,傅延冲进门时,脚下的地动正好结束。
不知道是不是地下的爆炸破坏了龙骨,整座楼地基不太稳当,摇晃了一瞬,楼身倾斜地往下陷了一截。
但好在爆炸的规模不大,没有对楼体产生更大的损耗,虽然下陷的一瞬有些吓人,但整体倾斜程度不大,楼身还保持着完整,没有坍塌的风险。
实验楼内空空如也,目之所及之处半个人影都没有,警报声已经停止,傅延侧耳听了片刻,一点活人的声音都没听到。
只有大厅内的一座喷泉景观被震歪了一点,水滴从断裂的池沿缝隙里一点点渗出,凝结成水珠,一滴一滴地砸在瓷砖上。
傅延短暂地犹豫了一瞬,邵秋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先一步开口道:“队长,兵分两路吧,我去楼下查看爆炸点。”
这是最高效的情况,如果不是柳若松非编内人员,他们彼此间分头行动效率会更高。
“好。”傅延很快说:“保持联络。”
邵秋对他略一点头,然后转身走向了走廊深处。
柳若松一时间没有注意到他俩的交流,他的目光被面前这座喷泉吸引住了,盯着喷泉中的那座雕像,足足有五秒钟没说出话来。
在此之前,柳若松对乔·艾登的印象很浅薄。
如果非要说出个一二三,那大概就是从那张图腾照片、“老板”、以及何老三口中的“赞助者”衍生出来的一个虚拟轮廓。
阴晴不定、心机深沉、道德感浅薄、反社会人格这些猜测都过于表象,像是某种理论性的符号标签,并不足以勾勒出一个具体的人影来。
但此时此刻,站在这座以大理石雕铸而成的雕像前,柳若松第一感觉不是震撼,而是一种没来由的窒息。
这栋试验楼的建造规模其实并不大,从外面看甚至有点老旧,虽然内部装修得像是什么近未来科幻片电影的实验大本营,但整体的占地面积实际上很有限。
但饶是如此,乔·艾登还是把大部分的面积都让给了这座没什么用的喷泉景观。
大理石雕像足有四米多高,头顶近乎贴近天花板,从视觉的角度来看,显然过于逼仄了,甚至整座建筑都像个巨大的牢笼。
喷泉中央是个女性雕像,她看起来很接近神话中“夏娃”的描写。她有着柔软顺滑的长发,美貌得近乎妖冶,赤身裸体,身材曼妙,眼睑半睁半合,手中举着一枚苹果,表情看起来有一种近乎神性的漠然。
但跟这种神性截然相反的是,“夏娃”赤裸的身上正缠着一条粗状的黑蛇。这条黑蛇的雕刻手法极为细致,甚至连上面的鳞片都栩栩如生。它整个身子几乎都盘在女人身上,从脚踝起缠绕而上,然后蛇头从女人的肩膀绕到她身前,最后没入雕像的私处中。
这座雕像太过于大胆,整体扑面而来给人一种极深的束缚和背德感,柳若松对艺术共情极高,几乎瞬间就察觉到了不适。
而且令柳若松在意的是,她的脸并不接近柳若松认知里的神话审美,在相关文化的油画作品里,“夏娃”通常是丰腴圆润的。但面前这座雕像过于纤瘦,脸部雕刻也栩栩如生,每一个细节似乎都经历过千万般打磨,有个极明确的映照体。
柳若松的目光落在“夏娃”的脸上,有短暂的失神,傅延注意到了他的愣神,在旁边轻轻咳嗽了一声,唤回了他的理智。
“对不起,队长,我刚才晃神了。”柳若松态度很好地认错道:“我刚才看呆了,总觉得这人就是乔·艾登本人。”
“这是个女人。”傅延说。
“我知道,但你仔细盯着她的脸看,几秒钟之后就会产生视觉错乱。”柳若松说:“因为雕像规格太大,会有分不清男女的情况。”
傅延皱了皱眉,他往身后退了一步,由下至上地打量着那座雕像。但他常年受训,视线捕捉能力比常人好上许多倍,反而不会产生那种认知偏差。
他打量了一会儿,没看出雌雄莫辨,倒是看得自己不太舒服。
“这应该是那个培养皿。”柳若松忽然说:“乔·艾登的妹妹。”
这个猜想从方才就一直萦绕在柳若松心里,直到视觉错乱的那一瞬间,他就忽然没来由地确定了。
但紧接着,柳若松心里忽然冒出了一个更荒谬的念头。
“他对她妹妹,似乎有点,不清不楚的感觉。”柳若松眉头皱得能拧死一只苍蝇:“他这个内心映照太明显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不用柳若松点明,傅延再迟钝也明白了。
“偷尝禁果”到底是说知晓善恶,还是一语双关,谁也说不清变态心里更偏向哪一个。
柳若松话音刚落,就听见通讯里嘀嘀响了两声,紧接着邵秋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地下室只有一个大型隔间,已经空了,没有人。”邵秋说:“爆炸的来源在地下室走廊,这里有一个被钢断门隔断的通道,爆炸应该是从里面传出来的,我怀疑是灭口行为”
“知道了。”傅延说:“楼上汇合,搜查情况。”
他说着又退后两步,确保行动记录仪可以拍到大厅的全貌,这才回过头对柳若松道:“乔·艾登的人提前撤走了,实验用具和药剂八成很难找到,但是还可能有留存下来的遗留情报”
“明白,队长。”柳若松接话道:“我会尽可能搜得仔细点。”
傅延点了点头,带着他绕过那诡异的雕像,从后面的楼梯登上二楼,同时联系了冯磊,说明这边安全,叫他们的人过江来接应。
二楼显得正常多了,柳若松和傅延分头行动,上楼之后各自走向走廊两头,开始逐间搜索。
看得出来,他们撤离得很急,大部分房门都是开着的,无用的东西散落一地。柳若松跨过一地的玻璃碎片,小心翼翼地往房间更里侧走。
这看起来像是个大型的办公室,墙边摆放着几个文件柜和标本柜,但现在都空了,看起来什么有用的东西都没剩下。
但柳若松很耐心,他从最里侧往外一点点地搜寻,连桌下和墙角都没错过。可惜这群“逃难”的研究员似乎训练有素,哪怕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也将尾巴打扫得很干净,一点遗留的研究物品都没有。
这是这半层走廊的最后一间房间,柳若松还是两手空空,一无所获。
柳若松啧了一声,有些泄气。
他直起腰往外走,准备再想想哪里有可能存在纸质资料。走到门口时,爆炸遗留的隐患似乎还没彻底消失,整栋楼摇晃了一下,又猛然往下陷了一截。
瓷砖地面亮得仿佛能反光,柳若松脚底打滑,顺着塌陷的角度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一时间没收住力道,撞在了墙边一排文件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