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1 / 1)

十六年 柳若松方思宁 2642 字 7个月前

他说着把剩下的冰棍往垃圾桶里一丢,那“糖水炸弹”在地上留下一窄条水印,于半空中画了个弧线,当正地落在了垃圾桶里。

邵秋一把拉起方思宁拽着他往里走,他对这地方不熟,架不住人有一种爆棚的自信,挺胸抬头地跟着一队人流钻进了一处偏殿,连求什么都没注意。

直到他排着队从台案上取下一条红绸带,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来这屋的好像都是一男一女的小情侣,来求姻缘的。

方思宁无语地看着他手里的红布条,再看看身边来来往往的小情侣,仿佛全天下都在对着他俩窃窃私语。

“没事!”然而十六七岁的少年最是要面子,邵秋不肯让方思宁看扁他,装得神色自然,一摆手,嘴硬道:“去哪屋都差不多,我给你写个求学业的不就完了。”

他说着从案台上拿过签字笔,十分不讲究地在姻缘带上写了“金榜题名,事业有成”八个大字,末了还添上了方思宁的名字。

少年心思如雨如雾,朦胧且多变,连邵秋自己也说不清楚,他带着方思宁跟着一堆小情侣去求姻缘到底是“无意为之”的巧合,还是冥冥中有什么在牵着他。

那天天气很好,但方思宁的皮肤有些凉,邵秋拉着他的手,像是拉着一块薄薄的冰。

在酷烈的阳光下,邵秋想要招呼方思宁脚步快点,可一回头间,却发现他身后空无一人,只有一条狭窄的走廊。

盛夏的日光更毒更辣,空气中都泛起细碎的尘埃碎屑,老式文化宫内到处都是腐朽的木头气味,被阳光烘烤出一种近似烟草的香味。

邵秋手里攥着一张薄薄的信封,趴在门卫室的窗户旁边,兴致勃勃地等着方思宁来见他。

他心思雀跃,度日如年,不知道在心里轮转了多少个春秋,才把想见的人盼到眼前。

方思宁穿着一件素色的T恤衫,从大门外冲他跑过来,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喜色。

“你可算来了。”邵秋攥着那张信封,心脏怦怦直跳,还非要装出一副神态自若的模样,紧张地清了清嗓子,说道:“我跟你说件事儿”

“小秋,我告诉你个好消息!”几乎是在他开口的同时,方思宁一把攥住邵秋的肩膀,惊喜道:“我能去做邵学凡的学生了”

他的声音似远似近,少年与青年的面容重叠交合了一瞬,又转瞬间分割成两个不同的个体,邵秋心里霎时间涌起一股强烈的愤怒,可这股情绪还没来得及爆炸,就转瞬间发酵成了一种深重的痛。

他从噩梦中骤然惊醒,胸口起伏不定,被厚重的被褥压得上不来气,浑身都汗湿了一大片。

LSD的后遗症,邵秋想,噩梦缠身,认知错乱,焦虑惊恐……有什么都不奇怪。

他的眼珠迟缓地动了动,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为什么会做这样一个梦今天是个难得一见的大晴天,阳光炙热地顺着他半开的窗帘落进来,把他的被子都烘成了一块热炉。

邵秋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赤着脚站起身来,走到卧室里间,拉开了他床头柜的抽屉。

他东西不多,里面零碎装着手表手机等个人物件,邵秋伸手把那些东西扒拉到一边,然后掀起垫在抽屉下的纸板,从简陋的垫子下抽出了一封没拆封的信。

因为时间久远,牛皮纸的信封泛白褪色,只有上面的胶口依旧严丝合缝。

梦里那封没送出的信跟邵秋眼前的景象重叠,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瞬,从抽屉里摸出了一只打火机。

邵秋按下滑轮,将信封一角凑近了火苗,但他不知想到了什么,手悬停在半空中,半晌没往前送一点。

他面无表情地跟那只打火机“对峙”了一会儿,脑子里天人交战了半天,最后大约是没说服自己,于是轻飘飘地甩灭了火苗,又将这封信原封不动地塞回去了。

邵秋垂着头在床边站了一会儿,略长的刘海垂落下来,遮住了他一点眉眼。

片刻后,他从旁边拿起自己的外套披在身上,转身出了宿舍门。

他还记得傅延之前说的“亚当事件”傅延当时苦于没有证据,权限不够,无法执行这样远距离的任务。

但现在他回来了,带回的信息更精准、更紧急,如果换了他去说,性质就会完全不一样。

邵秋心里也憋着一股火,失去挚友的痛苦转化为一种浓烈的仇恨,恨不得乔·艾登立马从天而降被他亲手绳之以法。

可邵秋没想到,他推开赵近诚的门时,邵学凡也在里面。

这位年迈的老人显然已经重新获得了极大的权利,他穿着一身实验制服,跟赵近诚分坐在办公桌两边,正在对照着文件夹逐条提出自己的要求。

邵秋的出现打断了两人的交流,邵学凡转过头看向他,眼圈登时就红了。

“小秋。”邵学凡说:“你瘦多了。”

邵秋微微拧起眉邵学凡真心实意,但邵秋却连多看他一眼都嫌烦,自顾自地走到赵近诚身边,把手里一份情况说明报告递给对方,什么都没说。

邵学凡没在意他的冷淡,他上上下下打量了邵秋一圈,扶着桌子站起来,甚至想上手摸摸他的脸。

邵秋向旁边侧了一步,冷声道:“你别碰我!”

“我是担心你!”邵学凡急切地说:“这些天,我天天吃不好睡不好,做梦都在想你是不是没事!”

“是吗?”邵秋挑起眉,讥讽地笑了笑:“很用不着。”

他很不乐意跟邵学凡同处一个屋檐下,别开脸不看他,对着赵近诚催促道:“一号,我申请和队长一起出这个任务。”

“你要出什么任务?”赵近诚还没说话,邵学凡先急了:“我已经跟他们打好招呼了,你以后不用出去了,来给我”

“邵学凡!你别逼我把事情都说明白,B-92是什么东西,丧尸病毒是什么东西……你亏心不亏心!”邵秋忍无可忍地冷声道:“你少管我,也少在这摆什么救世主的排场架子,你造了什么孽,你自己心里清楚!”

“你一定要这么跟爸爸说话吗!”邵学凡气得胸口起伏,他哆嗦着手指着邵秋,口不择言地呵斥道:“快一年了!如果不是我天天施压,你以为这些人会这么尽心尽力的救你吗!世上只有我是你亲人,我们是血脉相连的父子俩!”

邵秋极冷地笑了一声。

“你说是谁救的我。”邵秋说:“从我回来到现在,你问过一次阿宁吗?”

“他为了救我,自己被炸死了,但我连尸骨都没能给他收。”邵秋近乎怨毒地盯着邵学凡的眼睛,咄咄逼人:“他是你最亲近的学生,但你问过他一次吗?”

“我只顾得上你了,哪还想得到别人。”邵学凡说。

“我懂了。”邵秋忽然退后了一步,他眼神里的愤怒褪去,用一种十分陌生的眼神盯着邵学凡,仿佛真正第一天认识他一样:“他是个傻子,哪怕是为了救我才答应那群人的要求,也还是觉得对不起你,怕你对他失望,因为他没坚守研究的底线。”

邵秋顿了顿,低声说:“你才不会失望……原来他也是被你骗了。”

邵学凡被他看得心里一颤,平生第一次不敢直视邵秋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