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儿臣为父皇献上丹药。”
皇帝颤抖着呼吸,不自觉的兴奋搓手。终于又有人能满足他了,他迫不及待想重温纷乱的心跳。
“很好,你很好。”皇帝忽然啧了一声,想起一件事,原本是要责罚公主的:“朕听说,赐婚的圣旨被你拦截了?还没送去李家?你不愿意?”
“儿臣愿意,父皇安排儿臣做什么都是儿臣的荣幸,儿臣傍晚就带圣旨去李家。”
皇帝满意地点点头,他是天子,做什么都理所应当,众生如蚁,朝来夕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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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思走到殿外,仰望天空,在心中质问:这天下为何是这种人的天下?皇帝眼中的黑暗,如同无底洞。老天,你无眼!
她沿着游廊直奔后宫。
本朝另一位皇子程兆,八岁封王,因为未满十五,暂时还居住在皇宫。九思打听到,每日午时,程兆会独自在箭亭练武。
箭亭虽然叫亭,占地却很大,俨然一座小号的全殿。强烈的阳光照射下,屋脊反着白色的光,地面都显得洁白。
九思被脚下的铺地石吸引,这些石头宽窄不一、大小各异、有明有暗、或矩形或不规则形。
石头。不知怎地,她想起相爷府中的石屋。当时天黑又急于逃命,闪过一眼的石头依旧印在九思脑海中。
“什么人?”程兆突然跳出,举着长棍子横在了九思面前,微微凸起的喉结在纤细的脖子上滑动,上下牙用力地咬紧。
看上去十三、四岁的样子。
九思略略注视他片刻,故作严厉:“不知道我是谁吗?我可知道你是谁,程兆?”她顶着木棍走上前一步,程兆立刻后退,眼中尽是惊疑慌惧。
眼前慑人的目光令程兆心虚,让他打拳后出汗的后背如同浸入冷水中,同时又感到几分阳春之暖。他抗拒想躲起来,又不得不忍住,觉得那目光能驱净自己心底积年之怕。
58:送陈大人去和亲
程兆的性格转变发生在八岁那年。
八岁以前,他是大魏皇子,白天大部分时间用来习武、读书。他喜欢骑马轮棍,不喜欢扎马步打拳。他喜欢画画,不喜欢读书。
八岁封王,封号瑞王,祥瑞的瑞,章天师算的命数。
阿娘说,他好好读书习武学本事,自会有人帮他铺路。天子家的孩子,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人人都畏惧的安相爷独独对他态度可亲,像自家长辈关爱小辈那般,一种天然的亲近感。后来,还送凤哥儿来陪他伴读。
凤哥儿顽皮,他俩聚在一起捉弄先生,偷懒耍滑,还屡次设陷阱对付凤哥儿的死对头。
姓陈的小子其实不是大臣家的孩子,而是凤哥儿同父异母的亲哥哥,相貌出众得令人生妒,一个男人,怎么能好看到那种程度?
就在把他骗到大鼎里那日,程兆躲在暗处捂嘴看热闹,无意间听见阁楼里大人们说话……
可怕的话。
那日起,程兆时时都在怕,从未安心过一刻,上下牙始终在用力咬,不咬,便控制不住发抖。偌大的皇宫,宫殿之间如同怪兽交错的齿,朱红色的宫墙,更像无数干涸的血珠。
程兆逐渐迷失在九思澄澈的注视中……
“远涛!”箭亭外传来一道遥远且尖厉的女人呼喊,程兆哎了一声,清醒过来,放下长棍,几步窜到来人身旁,犹如归巢的鸟儿,肩膀一松,垂下头。
差一点。
人可以通过掩饰撒谎,但瞳孔的变化却不可控,对视最能看出问题。九思闭了闭眼,差一点就能逼程兆说出更多的话。
她缓缓转过身,面对来人。
贵妃站在屋檐下庇荫处怒目而视,像一只拱起身体炸毛的猫。
另一边,泾渭分明的阳光中,九思看清楚拘谨的贵妃,屈膝见礼。
贵妃的视线快速转回自己儿子身上,拍了拍他的后背,似是鼓励,接着,牵起程兆的手逃一般匆匆出了箭亭。
连给九思对视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望着母子俩重叠远去的背影,九思陷入深思。
将门之女,不该是英武豪气、果敢坚韧吗?白贵妃到底在怕什么?还有瑞王?宫里的老鼠都比他们昂首挺胸吧。
她拍了拍自己的脸,有这么吓人吗?
片刻之后,九思坐上宫外的马车,有宫人递上赐婚圣旨,她拿在手里掂了掂,气定神闲地吩咐驾去金梁桥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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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一只线条流畅的贯耳瓶撞击到地面,瞬间四分五裂,紧接着,又是一声玉壶春瓶粉身碎骨。
下人们眉目紧皱,不吭一声,在心里默默换算这些瓷器的银钱,够买多少粮食送回家乡。
韩芊芊砸累了,站在屋中央,掐着腰直喘。阿爹传来消息让她尽快回草原,又不明说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她难道不想回家乡吗?京城街巷窄小,马根本跑不起来,使臣馆挨挨挤挤的几间房,她连做梦都梦见飞出牢笼。
可她还没有成婚不是!空有一道许愿的圣旨!根本没得到人!
“这些杂碎!”韩芊芊觉得自己被耍了,什么守孝三年,她怎么可能在大魏待上三年!奸诈的大魏人!
门外通传犹豫着,不知道这个节骨眼儿进屋,下一刻被砸碎的会不会是自己的骨头。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韩芊芊见到门外有人鬼鬼祟祟,眼睛一转大吼道。
门外的人一激灵,赶紧跪下通报使臣馆对面酒楼的情形。大魏朝云公主的马车大咧咧停在使臣馆门口,邀请见面的意思再明显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