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回廊赶来的九思飞出银针,钉在李崇光胸口,他铁塔般的身躯不由得一僵,手中大刀“咣当”落地,人也缓缓无力地倒下,被李硯扶在怀里。
“大将军这是怎么了?中邪?”孙智胜拍拍身上的土,凑到陈均绎身边,踮起脚小声嘀咕:“我刚才差点被他砍死,付出这么大,上次对不住你的事一笔勾销哈。”
李府举办寿宴,大理寺岂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办案。是陈均绎为了给李崇光添堵,私下找来孙智胜登门。
孙智胜对陈均绎心怀愧疚,正想趁机补偿一下,这才故意登门找茬儿。谁曾想,李崇光反应这么疯!
陈均绎目视前方一声不吭,戏谑的眼神像在看戏。
“孙大人,大将军好不容易安静下来,你还不去问话?”九思背过手,面色沉静如水。
李崇光有个致命的弱点:酒后发狂。这在李府中也是少数下人才知道的秘闻。九思安排十安组建的地下网囊括了五行八作、三姑六婆,这其中恰巧有人知晓此事。
九思不过是让人在酒中另加了一些料,驱使大将军发作得更快更猛烈些罢了。
“大将军神志不清焉能答话!”李硯冷道。
孙智胜的腿刚迈出一步,看见李硯手中的寒月刀停住,犹豫着还要不要向前。
九思抬手,阻止了众人,独自一人朝李硯走去。
“你中过麻药,那只会短暂地控制身体,并不会对神智造成影响。对吗?”
李硯先是沉默,而后冷声道:“对。”
九思缓缓蹲下,如同一片轻盈的羽毛飘落:“大将军为何要见陈四同?”
“殿下!”李硯沉眸,想出言阻止,九思望向他的眼神冰冷而无情:“本宫的话不入第四人耳,小将军亦可听得明明白白。”
宾客和下人距离他们有一定距离,公主若是言语偏颇他也可以随时叫停。李硯直觉地感到,公主冷漠疏离,仿佛这里的一切都无法触及她的内心。
九思深深看向李崇光:“李七娘是怎么死的?”
李硯屏住呼吸!不是问陈四同吗?怎么忽然扯到七姑姑?要不要阻止父亲回答?可为什么要阻止父亲回答?难道七姑姑的死真有什么不对劲?
李崇光的眼睛一片空洞,凝视着九思,声音几不可闻:“让、让陈四同下的药……”
李硯再不迟疑反手一劈,李崇光白眼一翻歪倒在他怀里,止住痴语。
虽然不知道父亲的心智为何受到控制,但是今日府中种种过于蹊跷,公主的目光总弥漫着一股奇异。
他清楚地知道,公主有一双摄人心魄的眼睛,于虚虚实实下展示霹雳手段。
“殿下,等家严清醒后再去大理寺接受问询。”李硯不敢抬眸去看九思,立刻喊人过来抬起李崇光。
待直腰站起时,李硯觉得背后凉飕飕的,才知道自己已是出了一身冷汗。
是谁让陈四同下药给李七娘的?
两人都清楚没有问出口的下一个问题是什么。
李硯心中转过千百个念头,公主有猜忌,还如此关心陈家,她心里当真装着陈均绎。
53:想和做
性格温吞的柳大夫,说话声音如细蚊嗡嗡,许是每日跟草药接触的时长久,说话的机会很少。他常年与老母亲住在一处三进院里,吃喝不愁。
他的东家是首富陈家。
无论是老东家还是少东家,从不吝啬银子,柳大夫一年到头得到的赏银比宫里太医都多,他很感激,也愈发尽职尽责服侍好陈家人。
唯有一次,例外。
但那次他也尽全力救治了,只是在死因上保持了沉默。
沉默过后,柳大夫愈发吝啬说话,全身心投入到对陈老夫人的保命上。这些年若没有他的尽心照料,陈老夫人的身体根本撑不到今年。
柳大夫的内心始终平衡着对陈家的用心与亏欠。
直到前不久,二老爷陈四同暴毙。
当日,他按惯例仔细检查尸体,发现一丝中毒异样,抬头想说话时对上了少爷耐人寻味的目光。似讽刺、嘲笑、暗含警告。
柳大夫咽了咽唾液,闭上嘴,选择如往常一样保持沉默。
陈四同最终被当作外力重击毙命,草草处理,没有提中毒一事。
那天后,柳大夫脑中时不时闪现少爷意味深长的目光,结合陈四同的死,他开始寝食难安。少爷那般聪明的人,许是查出当年之事,不然为何那样看他?
他要不要主动跟少爷解释?还是等少爷召见?
柳大夫实在不擅长主动跟人打交道,拼命内耗下,人有些恍惚,对周遭的感知更加迟钝。
今晚入夜,乘风火急火燎拍门喊他,他甚至没听清府里谁病了,麻木地拎起药箱直奔陈府。
今夜有雾气,乘风跑得飞快,眼瞅着衣袍一角消失在连廊处。柳大夫快走两步想跟上,鞋子忽然陷入台阶前的苔藓里。
肯定是粗使婆子偷懒,没刮干净。
柳大夫刚想喊乘风等等他,手里的油灯竟“咻”的一声,被一股冷风吹灭了。随后,整条游廊的气死风灯几乎同时熄灭,他似乎闻到了一股甜到发腻的味道。
“乘风!”柳大夫声音发颤。
陈府奢华,印象中昼夜明亮,怎会安静如此?
环顾四周,柳大夫脸色变得煞白,怔怔地看着前方。
白白的雾气里不知什么时候走来一女子,大红色衣袍,盖着红盖头。柳大夫心头一紧,往后退了两步,张嘴却喊不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