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皇上…不,是钦天监!是章监正说两个只能留一个!” “是你!你还想害死我,是老天给我机会手刃你!” “是你亲手摔死了公主,必遭天谴!” "啊……"两人热血上涌,理智全失之下,拼尽最后的力气朝对方攻击。
蒋平抽出藏在袖子里的小铲子,刺向周毅松受伤流血的腹部,“噗”地一声,像捅破油纸灯笼一般不费劲儿。 周毅松半跪倒地,心道必死,猛地拔出小铲子扎进蒋平的咽喉,务求同归于尽。 蒋平一阵痉挛,吐血而亡。
周毅松痛得弯下腰,他头朝下,以一种从下往上的古怪姿势,刚好瞧见身后黑色兜帽下的丽色。 那是一张英气绝俗的脸。
少女终于站了起来,黑袍难掩的均匀有致,她双目清亮,逼得周毅松睁不开眼。 “叫你来此地的信,不是蒋平写的,是我写的。” 周毅松听见她说了这句话,突然停止了抽动,双眼圆睁,凝固着一种深深的疑惑。
过了一夜,暴雨骤停,山峦间酝酿出一点晨光,空气中充满湿润的味道。
打开屋门的少女深吸口气,对着大山喃喃道:“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 随即屋门掩上,少女很快融入水雾中,飘逸而去。
. 山中水雾随着太阳的升起渐渐稀薄,接近午时,稠糊的黄土小路被踩出歪歪扭扭深深浅浅的马蹄,纵马而过的一列官兵,裤腿上都溅满了泥点。
中间护着的并轡马车缓缓上行,马车上的徽章威严而豪华,两匹神驹白得无一丝杂毛。
有官兵策马靠近车厢,恭敬请示:“陈大人,蒋太医隐居的小屋就在半山腰,不过,昨夜暴雨冲毁了道路,马车恐怕上不去。” “停车。”
丝绸车帘轻轻摇曳,车上走下一年青男子,衣着华贵,装饰考究,眉眼如画中人一般俊美。 “派人围住那里,先把人稳住。”他说话的时候唇边似有些笑模样,不过,不是如沐春风那种,而是薄情的戏谑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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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时机正好
沉定的脚步声在小屋里轻轻叩响,陈均绎感觉一股冷飕飕的烈风钻进脖颈儿。 他刚追查到蒋太医这条线索,马不停蹄进山,不对,本该昨日进山,奈何暴雨如注。可仅仅隔了一个晚上,蒋太医就死了,更诡异的是屋里二人的死法。 互杀而亡。 陈均绎眼中尽是算计的光芒。
外头传来奔跑的脚步声,手下立在小屋门口,抱拳:“大人,山前山后都搜过,没瞧见有人。” 陈均绎微微俯身,侧脸如玉,带入死者死不瞑目的角度,视线瞥向斜后方那是火盆的位置,可以坐着烤火的地方。
再分析二人死前的动作轨迹,明显是远离火盆,从冷冰冰的窗边迎面攻击。 他们为什么将火盆摆到那么远的地方,难道都不怕冷? 陈均绎黑眸涌动着,步入烤火的火盆前,盆内灰烬火灭,冷却如霜。他高高抬起下巴,视线处在跟两位死者三角之顶点。 长睫垂下淡淡的阴翳,陈均绎冰冷嘲讽地轻笑一声:“昨夜,这里还有第三个人。去查另一名死者的身份。” “是。” 陈均绎侧身出了小屋,迎着大山的峭壁,黑眸微眯,眼神变得探究玩味起来。 他刚找上蒋太医,人就死了。早不死晚不死,这十几年都躲过去了,偏偏在他找上门的前一夜横死。 就很难不让人往阴谋上去想。 “下山,回灵州县衙。”陈均绎此次来灵州,还有另外一档子事。 . 灵州,距离京城不算远,快马加鞭三天的脚程便能抵达。此地背山面水、避风向阳,环山的道观林立,大大小小知名不知名的多达五百八十四座之多。 皇帝修道、炼丹,相信术士占算的国运,在宫里大兴土木。下面人投其所好,在灵州搜罗一众真假道长、大师进宫,这些人手段繁多,劳民伤财。 群山脚下有一条蜿蜒的小路,通向一片宁静而自然的村庄。 雨后午时,翠绿环绕中升腾起炊烟袅袅,小路尽头有间野花繁茂的院落,仿佛芳香的神仙居所。 少女推开门,摘去兜帽后轻轻蹲下,抱起脚边“喵喵”叫的花狸猫,朝院子里边走边顺着猫毛摸:“饿了?没人喂你们呐?” 跨进厨房,她放下花狸猫,捡了半盆米饭和小黄鱼拌好,重新走回院子里唤着“喵喵~”。院子角落里接连跳跃出十几只毛色异同的大小只,轮流吃得津津有味。 小院四周由一圈绿树包围,雨后树枝簌簌落叶,院外四邻偶有人声,却一点不影响空寂宁静。 少女返回厨房煮了些麦饭,然后顺着屋檐,来到溢满茶香的雅室。 “师父,我回来啦!” 说话间,她将宽大的黑斗篷扯下,随意丢进门口的竹篓里,露出一身浆洗得发白的袍子。 雅室中,一位须发花白的老者形象端庄,气度飘逸,两只深邃的灰瞳包藏无限意味。 可惜一张嘴,瞬间破了功。 “他娘的老天漏啦?!昨晚雨下得冒泡,十安也不知道跑哪去了!” 少女仿佛习惯了这幅仙姿下出口成脏的违和,盘腿坐下,嘴边噙着笑:”猫猫们嗷嗷叫,徒儿走之前,不是弄好了一盆小黄鱼?“ 玄之道长高而瘦,眉头轻扬:“老子自己都吃不好,管他喵的吃什么。” “咦?王婶儿没给您送饭?”少女昨日上山前,特意交待过隔壁院子的近邻给师父送饭。 玄之道长摆弄着炉具上的柑橘,凑近瞧了瞧:“野菜是给人吃的吗?为师以前吃的可是龙须酥、豌豆黄、珍珠露、腊月盐鹅、水晶烧鹿筋……” “那去京城吧!”少女微微笑着:“京城里啥都有,等十安回来也问问他想不想去。” 玄之道长先是一愣,随后双眼圆瞪:“可以去了?太好了!不用问那臭小子,他肯定想去啊,天天往外跑,都管不住。” 少女低头想了想,手指在地上空画着圈:“前几日我算过一卦,时机差不多了。总是要去的,去京城看一看,有机会问上皇帝老儿一句:稚子何辜?” “小九啊,”玄之道长拍着大腿兴奋道:“早晚的事,预料到了,咱收拾收拾择日出发!” 被唤小九的少女抬头,双眼清亮地望着师父:“可能有危险……” “哪里没危险?吃个饭还容易噎死呢!老子早就想回去,是你一直说时机未到时机未到的。” “概率不一样啊,如果咱们一直远离京城,遭厄运的机会渺茫,余生大概率平平安安。可若主动选择掀起当年之事,结局是生还是死,一半一半。” “老子怎么教你的?大道争锋,就是争!就是斗!想不通就去打通!自我内耗不可取!人活着,就图一爽!窝窝囊囊活到一百岁又有何用!不去了却心结,你一辈子都会纠结这件事,到老了还会后悔……” 玄之道长吐沫横飞,抬手倒了两杯茶,示意小九自己拿。他慢慢喝了两口,翻了翻眼皮,抬眼又问:“那俩庸医咋说的?” 这些年,师徒三人走南闯北,前些日子意外寻觅到蒋太医的踪迹,才落脚灵州。 小九接过茶,重新盘腿坐好,将两位太医的话拼凑成完整的故事娓娓道来。 雅室的墙壁上悬挂着古老的水墨画,香炉里正袅袅地吐出沉檀烟缕,淡薄的幽香,让人感受到一股格外的沉静。 “老子曾经认真想过……” 玄之道长的眼神变得遥远,故意拖长了音调:“后宫争宠,残害皇嗣,这背后肯定有人呐。除了俩太医,钦天监的章益阳为何一口咬定公主不详?” “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一步步来吧,急不得。”小九喝光了茶,肚子更空,扭着脖子瞥向小院:“十安呢?要吃饭了。” 玄之道长又喝了口茶,深深看了小九一眼:“你想好了,咱们随时出发。臭小子昨天出去的,跟你前后脚走的。” 咦,竟然一夜未归? 小九呆愣一瞬:“不会…该不会…他长大了…” “他没银子!”玄之道长截断话头,却陷入沉思。前几天他们去县城改善伙食,十安明显对路过的醉花楼感兴趣。 该不会……这小兔崽子! “我先去王婶儿那里端菜,吃完饭我去找找他。”小九喝尽杯中茶,起身往院子里去。 “哦,王婶儿,对!”玄之道长喊住小九,躬身在桌角下面一通乱翻,嘴里喃喃道:“臭小子说去挣银子,王婶儿端汤过来垫了张纸,上头…在这儿!” 一张浸满油渍的褶皱纸团被展开,上面油墨模糊:急招堪舆能人……考核通过者赏银百两。 哦豁,百两!够他们大吃大喝一整年了。 “不会是骗局吧?”小九快速扫过几眼,有些地方的字糊成一团看不清,她将破纸递还师父:“彻夜堪舆?” 玄之道长盯着破纸又看了看,皱紧眉头:“县衙的告示呢,不至于骗人。没事,你先去端菜,吃完咱俩一块去寻。” . 群山脚下的这片村庄,安静得恰到好处。 昨夜的一场暴雨让小路泥泞不堪,路不好走,马车颠簸得厉害。陈均绎坐在车厢里仍在琢磨,要是昨夜冒雨上山,说不定蒋太医能躲过死劫。 这趟出京,明面的任务是在灵州为朝廷选拔风水先生,实则以此事为掩护,暗中找到蒋太医细问当年之事。 安相爷对他说当年之事有蹊跷。 陈均绎轻轻地抿了抿嘴角,并不觉得安相是为了东宫好,甚至,都没有为他好。想到此,他转动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冷淡地向窗外打量了一下。 会是什么人逼蒋太医去死呢,难道说除了东宫,还有人在查十几年前的事?目的是什么? “大人,前面大树那儿,右拐就是我家!胡同窄得很,您这豪车过不去。” 少年乌鸦一般的嗓音打断了陈均绎的思考,马车前带路的少年是县衙通过考核选拔出来的风水先生。陈均绎瞧他十四、五岁的样子,年龄尚小,可衙役说他有个很厉害的师父。 陈均绎沉吟片刻,决定跟少年走一趟,亲自拜访。这次带回去的风水先生,一定要跟东宫同心同德才行。 他去掉大氅,露出一身暗紫团箭袖外袍,这颜色不好驾驭,一不小心容易老气横秋,可是他够白,还显得挺清爽。 他让众人和楠木马车留在胡同口,只带了一名唤作谢五的随从跟着。 十安走在前头,不时回望与陈大人之间的身位。这位陈大人长得真好看,衣服也好看,手上提的那把剑是银子打造的吗?亮闪闪的,应该很值钱。 “就是这里!”十安冲陈均绎扬起笑脸。院门虚掩,他没怎么用力便将木门一推到底。 “喵~” 陈均绎踏入院子,眼前闪现七、八只花猫发出娇媚的喵喵叫,还有几只无声地穿梭在房檐的不同角落。 院子不算大,被五颜六色的花朵填满,与角落里逢春而发的梨树,构成了错落有致的美景。 “师父,师姐,我带客人来啦!” 十安很兴奋,连跑带颠的往雅室狂奔,不忘回头冲陈均绎挥手:“大人,这边!” “胆肥了啊!夜不归宿,你个小兔……”玄之道长趿拉着鞋走到雅室门口,口吐芬芳到一半,猛地顿住,打量着同样向他望过来的陌生人。 世家子弟身上有一种威慑傲然的气质,玄之道长年轻时没少跟这群人打交道。眼前的年青人英姿利落,相貌、风仪出众得不可能是普通人。 陈均绎感觉迎面的老者有一股难以言喻的仙风道骨,便笑容平和地对长辈拱了拱手。谢五跟着揖了一礼,随后自报家门,强调他家公子是朝廷的监察御史,来灵州是为了选拔有能力的风水先生进京。 灵州道观众多,钦天监的道士多是来自灵州,天下道士也以清修过本地的道观为荣。所以,朝廷每每修建宫殿,首先想到的也是从灵州请人。 “师父,我挣了一百两!一百两吶!陈大人说咱们跟他去京城,还有万两赏金……” “你闭嘴!”玄之道长横了十安一眼,这臭小子被银子冲昏头了,跟官府沾边的,哪有好挣的银子,当心最后有钱没命花。 “京城来的大人啊,呵呵,屋里请,喝茶慢慢聊。” 玄之道长不着痕迹地望了眼院门的方向,坏了,小九刚去王婶儿家端菜,稍后若是撞见从京城来的大人…… 他不清楚太子的相貌,龙凤胎有的大相径庭,有的相貌极像,要是被人轻易瞧出来,那他们都不用进京了。 “我去给大人烧水!”十安冲玄之道长眨眨眼,一溜烟儿往雅室里钻。 雅室里散发着阵阵茶香,玄之道长无意识地拨弄茶杯,内心就像火炉上沸腾的茶壶。 陈大人说,皇上要修建一座神宫,寻找天下能人,进京后管吃管住,每月发放一百两工钱。若是能留到最后,神宫建成之日,主要负责人额外赏银万两。 “哥哥辛苦,喝茶。”十安给守在门口的谢五也递上一杯,笑眯眯的合不上嘴。 师姐说今年开春后是个好年头,他们师徒苦尽甘来,终于等来一飞冲天的机会。金鳞岂是池中物,以他们师徒的本事,拿下万两不在话下。即便拿不下万两,进京后也是一个月一百两。 一百两啊! 他可以天天吃肉了,还能穿好看的绸缎长衫。 十安正美美的畅想着,忽闻院门“吱嘎”一声,想都没想,远远唤道:“师姐?” 孟九思昨夜未眠,神情倦怠,忍不住打着哈欠,泪珠挂满眼睫。“你回……”应声未尽,目光一下子掠到雅室门外站着的谢五身上。 这间小院偏僻静谧,怎会引来官家人。谢五虽穿常服,那双锐利的眼睛闪出的坚毅光芒,自带一股“官”味儿。 十安嘿嘿两声跑到小九面前,接过师姐手中的盆菜,嘀咕着赏银百两、万两的事。 闻声回眸的陈均绎迟滞了一瞬。 午后的日光滤过树梢,光影中走近的少女面如白玉,眉眼间流转的情绪令人捉摸不透,发丝用一对银色簪子随意挽住。通身没有多余饰品,却隐隐有贵气之感。
3:福祸相依
孟九思慢慢从树荫中走出,房前的明亮日光一点点从她衣袍漫过眉梢,衬得两道柳眉曲似春山。那一瞬,陈均绎恍惚觉得这张脸似曾相识,仿佛在哪里见过一样。 玄之道长喉咙发干,双唇紧闭,小心翼翼盯看陈均绎的反应。 好在,陈大人一眼带过,反应正常。 那就好。看来,这对龙凤胎应该是各长各的。 玄之道长在心底出了一口长长的气,紧张死了!只要容貌上不被轻易瞧出来,进京也不足为惧。小九一直说时机未到,难道等的就是这个时机? 十安误打误撞,接洽上进京这条路子,反正小九也决定进京,不如跟着陈御史一道,吃好睡好,不仅不用花钱,还能挣钱! 心里虽是这么想,待送走了陈御史,玄之道长还是狠狠揪着十安的耳朵大骂:“小兔崽子!有事能不能先跟家里商量商量,翅膀硬了啊,什么人都敢往家里招!” “啊,疼!师父,疼!”十安赶紧将手伸进怀里,扬起一叠银票在师父面前晃:“一百两!孝敬师父的,能让师父天天吃肉!” “为师就这么馋?老子是怎么教导你的?凡事低调谨慎,别招官府……” “师父,先吃饭吧。”孟九思饿得没劲儿,摆好饭菜后自己先坐下了。 玄之道长扫了眼绿了吧唧的野菜,没有一点胃口,还是肉好吃。他用力夺过银票,边叹气边过来坐好。 十安用力揉了揉自己耳朵,眯起眼睛坐到师姐身旁,一脸贱笑:“师姐,去京城看看呗,于秀才说京城里的大骨棒都这么大,”他手跟着比划个大圈:“啃起来多过瘾哈哈。” 他们好几天才能吃一顿肉,十安发誓长大后要多挣钱,像于秀才那样天天吃肉。 孟九思笑眯眯打量十安:“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就考虑去京城。” “成啊,姐,别说一件事,十件我都答应你。”十安一双大眼睛贼亮。 玄之道长瞥着十安哼一声,傻小子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从今往后,都你来做饭。”孟九思现在是和十安轮流做饭,说实在的,十安做饭更好吃。 “成!我做就我做!”十安眉头都没皱一下便答应下来,做饭多简单啊,再说,以后有了银子还不天天下馆子啊。这都不是事儿,他想得可美。 “去京城喽!”十安半坐半站,大口嚼着野菜,像真吃到肉一样满足。 “吃完,你去趟王婶儿家,送三十两银子,拜托她照顾猫猫和院子,也许……我们还回来呢。”孟九思略一思忖,抬眼看向师父。 “嗯。”玄之道长含混地点了头,不太情愿地掏出银票搁在桌上。这里也算他的房产,他在京郊也有房产,只是不知道过去十八年了,那间小破院子还在不在。 “都是流浪猫……”十安数着银票,噎了一下,院子里最早只有两三只,后来不知道怎么跑来十几只。哎,怎么说呢,他也是师姐捡回来的流浪儿呢。 “我现在就去!” 望着十安一阵风似的背影,玄之道长眉梢挑起:“还是个孩子,先别都告诉他。刚才什么御史,那个俊俏的公子哥儿,你怎么看?怕是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 “福祸相依,先试试呗。”孟九思吃好了,擦了擦嘴:“至少免去了我们打探、接近皇宫的周折。” . 翌日清早,一列官兵骑着高头大马,腰悬钢刀,护着两辆马车停在胡同口。 村民们远远张望着胡同口那棵茂盛的大树,新鲜啊,他们山脚下哪来过正规官兵,这里是死胡同没有出路,前些年打仗都得绕过的地界。 高头大马好威风啊!尤其那辆华贵的马车,里面坐着什么大官啊。 不到片刻,村民们的好奇心得到了满足。 马车帘子一晃,走下一位白衣玉带的年青人,头上戴着玉冠,浑身透着难以掩饰的高贵之气。 人群中弥漫着兴奋,嘈杂声四起。 护卫们聚拢上前,供着贵人,将人群隔离得再远一些。 陈均绎目不斜视,大步流星来到院中,看着与谢五僵持不下的少女:“何故拖延?” 他们一群人停在大树下,被围观了好一会儿,也不见人从胡同里出来,不是告知过一早就出发? “大人,”谢五欠身,无奈道:“孟姑娘说,要走水路。” “水路?”陈均绎皱眉。 “大人,我今早占卦得出‘蒙卦’,预示咱们走官道暗潮汹涌,恐有灾祸。走水路进京更顺遂。”
孟九思清澈的双眼定定地看着陈均绎,根据占卦爻辞的凶险,如实提醒。 不过,她的话落下,却无人搭腔。 且不说这些马匹如何安置,一队官兵走水路,得提前准备多大的船只。更重要的是走水路慢,至少要七日才能抵京。 陈均绎等不了,他务必要在三日内将他们师徒送至京城,不然等皇上回宫后,太子来不及提前跟道长沟通。 “哦,可有化解之法?”陈均绎心情不怎么好,今早刚得知,与蒋太医同归于尽的另一位死者,就是当年跟蒋太医搭班的周太医,心中那股猜疑更盛。 他来灵州问话蒋太医,下一步便要南下寻找周太医。岂料,蒋太医死在见面的前一晚,连带本该在千里之外的周太医一起,同归于尽了! 这也太古怪了,两位太医丧命的小屋里,曾经出现的第三人,又是谁?陈均绎眼底闪过无情的冷笑,在心中反复盘算着。 孟九思摇了摇头,声音如银铃般清脆:“对于卦象,趋吉避凶就是破解之法。” “兴许算错了。”陈均绎没有半点怜香惜玉的心思,将目光重新落到一身衣袍浆洗得发白的少女身上,语气清冽:“烦请孟姑娘重新占卦一次。” 孟九思迎着他不算友善的目光又摇头:“对同一件事的占卦,百日内只有一次机会。”
这是她占卦的真诚原则之一,并不是故意搪塞他。 两人短兵相接,谁也不愿落下风。 谢五垂下头,死盯着脚下的土地,孟姑娘不是京城人,没听过他家公子的风评,他家公子,可不是什么宽容好脾气的。 “来了!来了!” 闷哑的乌鸦声刺破僵局,十安两手夹着包袱,从雅室一阵风似的跑出来,眉眼带笑:“我做了些蜜饯,坐船上打发牙祭。” 他身后,玄之道长悠哉悠哉的,维持着仙姿走出来。 看着几人磨蹭的样子,陈均绎面罩寒霜。 对于钦天监那帮神叨叨炼丹的道士,他早看不过眼,自然对卦象灾祸一说没什么反应。马车颠簸,兴许他们觉得坐船平稳更舒服。又或者,他们根本就是在拖延,不想进京。 眼看天边的日光升腾明亮,陈均绎不愿耽误下去,脸色微不可见地变了变:“本官的心态就是风水,这一路必能逢凶化吉。谢五!请人上车!” 说完,他便移开目光,大步离去。 “哎?不坐船吗?”十安转头看了眼师姐:“没跟大人说卦象凶险?” “说过,不听劝。”孟九思看着陈大人的背影沉思。 “你得往严重了说。” 紧接着,院门口走来两个人高马大的官兵,示意说话的十安先把包袱拎上马车。 一力降十会,此时他们也施展不出什么抵抗力。 “师父,随机应变,保持警惕吧。”孟九思走到玄之道长身前,压低声音道。 玄之道长拉下长脸,世家子弟就是狂妄傲慢,这不就是说,他们跟着走陆路,一起担风险嘛。小九的卦象一直很准,万一出师未捷…… “他娘的!” 刚开骂,他眼睛瞥向两边挺拔如山的官兵,那一个个刚毅有力的身板仿佛无法被动摇。好汉不吃眼前亏,玄之道长忍了又忍,铁青着脸随十安走出院子。 挺瞩目的事儿,这么一弄,玄之道长连跟村民们告别的心情都没了。 十安却没什么顾忌,跳上马车又探出头,用力咳了一声,扯着嗓子道:“王婶儿,刘叔,不用送了,等我过年回来看你们!谢谢大家,快回去吧!” 最后走出来的谢五看着十安的招摇样儿,在心底直翻白眼。 两辆豪华马车被官兵围在中间,密不透风,很明显,坐进马车里再安全不过。孟九思叹了口气,上车后,在马车帘子一角挂了串白玉葫芦五帝古钱,车厢悬挂了金属饰物,在行驶中发出悦耳的碰撞声。 马车队伍终于缓缓离开了灵州。 “十安,你眼力好,时刻留意外面。”孟九思从包袱里抽出一把袖箭给他:“绑好,一路上别摘。” 接着,又掏出虎骨木罗盘,方正地摆在小桌台示意玄之道长:“师父,留心磁场变化。” 宝贝掏空后,灰不拉几的包袱瞬间瘪了下去,十安抬手扔到一旁,指着车窗外骑着清一色大宛良马犹如幽灵一般敏捷的士兵,道:“这几十个都是好手,怕啥。” 玄之道长斜视他:“你想啥呢,谁怕山匪?谁怕强盗?那帮人不想活了才敢劫官府的车?” “啊?”十安伸长脖子贴近玄之道长:“那还有谁?除了官府不就是道上的?” 他们师徒走南闯北,遇到过几回劫匪。 碰上抢银子的,师父给的痛快,破财免灾嘛,反正他们也没多少现银,月月花光月月挣。但,凡是打师姐主意的,最后都被收拾的不得好死。 师姐说,对一些吃不上饭被逼落草为寇的苦难人,能帮就帮。可遇上想使坏欺负人的,见一个灭一个。祸害不能留,这世上不能自保的弱女子太多了。 “狗脑。”玄之道长直起身,与十安拉开距离,意味深长地哼一声,不再浪费口舌。 他娘的笨死了!仔细想想就该明白,一个监察御史出京,为何带几十名装备精良的官兵?眼下太平年代,又不是宫里贵人出行,这配置超标啊。 是不是说明这趟行程,本身就存在危险。 至于是什么危险,他暂时还没想到。反正不是跟陈大人本人有关,就是跟选拔看风水这件事相关。 姓陈的世家?玄之道长仔细想了想,娘娘们的娘家、相爷、尚书们……十几年前没有一个姓陈的。可陈均绎这小子看上去最多二十,没有家世怎么爬上来的?靠自己? 鬼才信。 孟九思警惕地望向窗外一道道翠绿山岭,紧了紧头发:“从灵州进京,途中会经过落霞谷,那里地势险要,一个山谷连着一个山谷,两侧又是悬崖坡,草木旺盛,最适合山上藏人,两头截杀。” 十安也跟着往外瞅:“难怪都说富贵险中求,我就挣个一百两,还得跟着担风险。” “不是一百两的事儿,是京城那一万两。”玄之道长翻了一个白眼。 窗外的风景寂寞又凄凉,沿途荒村的风声飒飒作响,形态各异的古树,似在诉说岁月的故事。 月落日升,马车飞速颠簸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整个车厢都在颤动。
4:卦象很准
第二日,马车队伍行至落霞谷。 刚进入山谷,打头骑马的谢五忽地抬起手,一队人马分散开来簇拥着居后的马车周围。
落霞谷两边的山峰气势磅礴,山林中常有野兽出没,附近荒无人烟。 车速降下来,沿着蜿蜒的山道缓缰前行。 十安眼睛毒,看向远方片刻,悄悄凑近孟九思:“师姐,山石后面……不太对劲。” 孟九思揪着帷幔眯眼远眺山石,那一处草木长得更旺盛,可以遮住身形。“距离这么远?” 若有人埋伏在那里,冲下来的漫长过程有点浪费先机。 “弩箭的射程可以。”玄之道长凝神静气,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指针忽然颠倒的罗盘。 “啥玩意儿?”十安挺直腰背,环顾四周后偷笑:“师父真能说笑,弩箭是军方专用,私藏可是要流放三千里的。” 他的袖箭是费了好大劲改良完才留下的,就是担心违规被抓。不然以他的眼力,朝廷若是允许民间持有,他早就随身背弓带箭了。 玄之道长白了十安一眼,对付他们几个平民百姓,当然用不着出动弩箭。但是官场深不可测,谁知道陈均绎这小子啥背景,得罪过谁,这世道,没啥不可能的。 “快,把这板子拆下来!”玄之道长指着十安屁股底下那片绵软的锦绣花垫子。 十安虽然将信将疑,却也麻利地动手照着做。 “下面有凹槽!” 这话刚讲完,玄之道长面露古怪,与孟九思对视一瞬,耳边传来一声刺耳的鸟叫,车里的三人同时暴起! 那是一道不易被察觉的前奏。 随后,头顶风雷之声涌动,十安反应极快地踏破凹槽,抓起孟九思的手腕跳至车厢板底,孟九思另一只手同时抓住了玄之道长。 无数道恐怖到令人窒息的声响砸向马车,四面八方,像是天上下起了箭雨。孟九思飘起的如云发丝差点儿被箭雨扎到。 前头马车里,陈均绎绷紧身体,整个人不顾一切地穿窗砸了出去,在箭雨呼啸到达之前,滚落到地上。 他不作停留,足尖用力一点,跌跌撞撞冲进山林,迎敌而上。 大部分士兵快速跟上,一往无前,仿佛应对起来颇有经验。少部分士兵留在原地围住后面三人的马车,拔出钢刀做保护状。 十安用头顶住车厢底板,趴在地上喘息沉重:“师父真厉害!居然能算到是弩箭!” “算到个屁!”玄之道长脸色铁青,像是被人扼住喉咙,刚刚话赶话扯到弩箭,纯属乌鸦嘴罢了。 还真敢出动弩箭啊! 弩箭都请得动,这背后之人官位不低啊。早知风险至此,他们还不如自己进京呢。 “等等!”孟九思用力按住想要起身的十安,压着声音道:“都死光了咱们再出去。” 攻城用的弩箭都用上了,这是给谁设下的死局?!如果陈大人是绣花枕头,也得等他们消耗掉对方一些实力,再投入战圈。 十安没再挣扎,从小到大他都听师姐的,习惯了,连师父都听师姐的。他匍匐在车底,将远处看到的战况讲给二人听:“陈大人那把剑可真闪,一下一下,轻轻巧巧……” “屁话!说点有用的!”玄之道长被车底板压着腾不出手,不然真想一巴掌拍他后脑勺上。 头顶的箭雨声由大转小,终于停住了。 “师父别急,这不正要说嘛,见血封喉,血如喷泉……”十安看得惊讶:“陈大人的功夫不错啊,出手够狠,风采无限……” “对方多少人?”没了箭羽的威胁,孟九思从十安身后挪出半边身子,太远了,她看不真切。 十安天生目力强,白天望得远,夜晚堪比猫头鹰:“十几个,都穿黑衣。” 其实只要控制住弩箭这个大杀器,危险程度起码降低一半。 又等了半柱香的工夫,山坡上兵器缠斗的刺耳声渐渐消失,十安突然钻出车底,迎着下山的人大力挥手。 陈均绎握着一把滴血的银剑,寒光闪烁,浑身散发着淡淡的杀气走出丛林。身后的谢五小心擎起弩箭,肩膀处衣料破裂,隐有血渍。 车底的师徒二人扑扑灰尘,互相搀扶站了起来,孟九思不动声色地将头发重新绾好,扫一眼四周。 原先三十三名官兵,目前还剩二十四个。 “说过走水路!走水路!这座山形走向有煞气,要不是小九提前发现不对劲儿,老夫真是出师未捷……” 孟九思悄悄拽了拽师父的衣袖,玄之道长这才注意到,走近的陈大人瞳仁如深冬冰窟一般阴黑。 环顾四周,亦有中箭身亡的士兵。谢五赶忙指挥人查看伤者,清理敌我两边的尸体。 他们身后的那辆马车像刺猬似的,从棚顶到车身扎满了歪斜的菱形箭头。若不是想到凿穿车底瞬间躲进下面,车里的人必死无疑。 真挺惊险。 孟九思呼出一口气,脖子往旁边扭了扭,下意识去看前头另一辆马车的情况,好奇陈大人是怎么做到在强弓硬弩的包围下迎面而上的? 结果!不看不知道! 前头那辆马车上,居然一根箭羽都没有! 孟九思眨了眨眼,又转向他们乘坐的刺猬车看去。 相邻的两架马车,一辆崭新如故,另一辆破败散架,简直就像暴雨侵袭下的屋里与屋外。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只射他们? 师徒三人睁大眼睛在两辆马车上来回扫视,他们是无名小卒,动用违禁杀器和死士埋伏他们?成本过大了。 玄之道长眯起眼睛,看来,请他们进京这件事不是陈大人说的那么简单。 “道长,在下于风水所知甚是浅薄,能否请教一二。”陈均绎迎着几人惊愕的目光,沉吟开口。 玄之道长背过手,语带讽刺:“出发时卦象就提醒过,走水路平安,大人不信,现在还要老夫说什么。” 陈均绎瞥了一眼身后的谢五,谢五立刻支开附近的士兵,留出二人讲话传不出去的距离。 孟九思见状,捅了捅十安,伸手指向十步开外的马车:“军队的箭哦,七十文钱一支呢,够吃好几顿羊肉。” 陈均绎侧眸看了一眼她,能同时躲过二三十支箭羽的侵袭,事后还能如此镇定,师徒三人比他以为的还要有本事。真是意外之喜。 “老天!”十安瞬间被那满车的生活费吸引,双脚不由自主地靠近扎满箭羽的破车旁,“这得多少钱?” 孟九思打量几眼,笃定道:“二十七支,差不多有二两白银呢。” 鸟鸣嘶耳,旷野的春风掀起陈均绎的衣摆不断翻飞,他迎风而立,神色难辨:“道长可知这一路的荒地,几年前还处处是村落?” 玄之道长一怔,不该先解释一下这次遇袭吗?为什么只有他们师徒遭遇到袭击吗! “陈大人要说什么?”玄之道长目视所及一片寂静,远处山坡上野草长至腰间,坟塚无人打理,哪有一点生命迹象。 “我们车队走了两日,沿途至少七、八个村落没了,大片土地沦为贫瘠的荒地。别说是村落,就说道长所在的灵州,人人炼丹追求白日飞升。长此以往,国势衰败,北方异族虎视眈眈,南方三十六寨鹰瞵鹗视,再过十年,焉有我大魏立足之地?”
玄之道长更加狐疑,陈大人这番话犯忌讳啊。
民不聊生?就说皇上不作为嘛,一心只想着自己飞升,荒废政务。民间人人炼丹的风气从上至下,还不是朝廷大力倡导进献仙丹有重奖嘛,乌烟瘴气,瞎搞一通。 但这些,跟他们遇袭有什么关系?
陈均绎调整身姿,收敛锋芒,毕恭毕敬给玄之道长鞠了一躬:“因为在下的……一些缘故,连累道长受惊了。” 俯下身的陈均绎,此刻心里百味俱全。 他一直在赌,赌对方再生气,总不至于要了他的命。
在孟姑娘说路途凶险那一刻,他莫名心虚。所以重新交待过谢五,仔细做好师徒三人的保护准备,多派了一倍的人手围住后面的马车。 如果这回玄之道长被杀,那日后谁被太子相邀,都要掂量掂量自己的小命。陈均绎带齐人马出京,并不十分担心埋伏的杀手。 但对方猖狂到出动弩箭,是他万万没想到的。 这场刺杀是警告,对他的警告,对他表明立场支持太子的警告!不管他是谁,选择投向太子,就没有退路。不杀了别人,别人就杀了你。 陈均绎之所以没有告知玄之道长进京后面对的险恶局势,一是质疑他们师徒的本事。二来,也担心他们胡思乱想生出变故,中途逃走。不如等进了京,再徐徐图之。 可眼下,师徒三人自保的能力大大出乎意料,倒是共谋合力的好帮手。 陈均绎直起身,忍下心底的五味杂陈,斟酌道:“实不相瞒,钦天监如今是章天师的一言堂,京城里的大小道士几乎全部附庸章天师,他建立的烧山观一家独大,可修炼的全是歪门邪道。借着这回修建神宫之际,太子命下官选拔一些正义之人,为的是减少劳民伤财,正本清源。” 他说的明了,怕吓退玄之道长。说的含糊,又怕没起到什么作用。言下之意,找他们师徒进京是为了跟钦天监跟章天师打擂台。 “章益阳那个……” 玄之道长在听到章监正升至章天师时,眉头明显皱起,强忍着咬住了即将脱口的“骗子”二字,眼神不屑地瞥向一旁。 他年轻时任职过钦天监,与监正章益阳时常爆出冲突。章监正手段非常,对道不同的道友陷害、诽谤、挖坑毫无底线。玄之道长不愿同流合污,斗又斗不过,逼不得已辞去职务。 陈均绎看着愤愤不平的玄之道长,心中更加确定找对了人。 十安在灵州衙门通过测试后,谢五便已经查到他的师父就是十几年前被打压离去的那批道士之一。那些人中有真本事的不少,关键还都是章天师的政敌。 “道长以前任职过钦天监?”陈均绎明知故问。 玄之道长似有若无的嗯了一声,这件事没什么,他想隐瞒的也不是这件事。 眼下刺杀上弩箭,总透着蹊跷,至于蹊跷在哪儿,他一时还没想明白。陈大人替太子当说客,是把他们师徒当盟友还是炮灰? 玄之道长下意识望了一眼小九的方向,告诉自己一定要特别谨慎,不能有半点大意。 “进京后道长师徒的安危,在下会尽力防护周全。” 陈均绎这话并非托大,强弓硬箭若出现在京城,那是试图谋反,即便是对家,也不会蠢到在京城里使用弓箭,引起皇帝忌惮。 只要不出动弩箭,近身防卫就好办多了。 日光照在身上,光亮很盛,玄之道长逆着光端详起陈均绎来。 此子身形挺拔,容貌上极其俊俏,刚才一番截杀,证明内里也不比皮囊逊色。只是清隽的面相上自带一股傲然之气,自尊心极强,很难遮掩。不知这份傲气是自负还是自卑所致。 有些事情得跟小九商量一下。 玄之道长的目光随着陈均绎走远的方向望去,见小九正蹲在马车前,认真抠着土,对同样蹲在地上的谢五哇啦哇啦。 “……一大片盐碱地,如果从灵州的洛水挖渠灌溉,这片四万多顷的平原成为沃野,便不再有荒年了。” 陈均绎慢慢踱近,听见了这句眼光远大的话,心下高看她了一眼。 少女的脸庞白皙如玉,眉宇间藏着不合年龄的庄重气势,究竟是天性使然?还是故意装出来引起关注的?
5:首富陈家
背对着红得发紫的天际线,马车队伍终于在第三日黄昏时分赶至京城。
孟九思和十安是头一次进京,争相从马车里举目望去,视野所及,到处都是楼宇画阁、绣户珠帘,路上车水马龙,骏马驰骋。
“哇!难怪人人向往京城,当真繁华。”十安拍了拍孟九思,“师姐要是穿上绫罗绸缎,肯定比那几位姐姐还美。”
孟九思笑笑,看向他手指的方向,胭脂铺门口几位发鬓高挽长裙及地的女子,一派优雅高贵之相,那衣裙轻盈摇曳,她见都没见过。
“好看!”
陈均绎骑着高头大马,引领另一辆毫发无损的马车拐进御街一侧的白马巷中。
“此地位置极好,处皇宫西南角,与宫墙仅有一街之隔,日后这里便是道长的宅子。”陈均绎下马后淡声开口,漆黑的瞳仁闪着疏离的笑意。
整条白马巷,都是陈家的宅子,与其将师徒三人安置在别处,另派人手,不如就放在眼皮子底下。
陈家护卫众多,额外多出的三人,一并看护了。
“师父的宅子?”十安最先跳下马车,两只眼睛瞪得溜圆,“大人的意思是给我们住?还是送我们的宅子?”
两者差别大着呢。
陈均绎微微一笑:“明日叫人把地契给道长送来。”
他们师徒要是得力,每人送一套这样精致的宅院都行。
“老天!”面对泼天的富贵,十安眨了眨眼,笑得嘴角快咧到耳后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