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七八糟的想法一条又一条在脑海掠过,身旁的阳光被遮住,林昭昭被笼罩在一片阴影当中。
她侧头,看见一张棱角分明却很温和的脸。
江景儒对她微笑:“彩虹很漂亮,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差点错过这么美的风景。”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
好多个烟花在林昭昭脑海绽放,轰得她头脑发懵,震得她耳鸣目眩,炸得她脸颊发烫。
她只能凭着本能,喃喃了一声“不客气”。
江景儒依然很礼貌地对她笑了笑,欠身走进雨幕里。林昭昭望着他的背影,一直到他和另一个男生汇合,两人在雨里打打闹闹,消失在视线尽头。
林昭昭有些不自知的如释重负。
她想那个男生应该就是电话那头的人。
雨丝如织,滴滴答答地打在屋檐上,再沿着屋檐的边缘缓缓滑落,形成一道道透明的珠帘,屋檐下的青石板很快就汇聚起一滩滩清澈的水洼,雨点落在上面溅起一圈圈涟漪,随后又归于平静。
林昭昭的心也变得宁静。
她想通了两件事。
第一件是个好消息:她刚才的羞赧完全没有必要,江景儒就是在和她说话。
第二件就有点棘手了:只凭听说,好像很难把一个人了解得那样详细。
林昭昭捂着心口郁闷。
她对江景儒,好像有点违反校规的想法。
可惜命运没有给林昭昭违规的机会,那之后不久,她就查出了现今的医疗手段难以治愈的绝症,休学、住院,命运没有给她喘息和接受的时间,她的人生像断崖,命运用力一推,坠落成为理所应当的事。
可她当然不要轻易放弃,外婆留给她的积蓄不多,她就到处找国家的补助项目,寻找各种捐款渠道。她四处求医,也遇到了很多善良的人,医生阿姨帮她联系了红十字会和慈善机构;护士姐姐每天打两份饭,没让林昭昭花过一分钱;主任帮她联系了一些科研机构,问她愿不愿意当实验者。
愿意啊,当然愿意。
能活下去的一切机会,林昭昭都愿意试试。
生病很痛,但林昭昭总是笑着面对一次一次治疗,新实习的护士有时会忍不住为懂事的她红了眼睛,林昭昭就顶着一张毫无血色的脸努力抬手擦擦她的眼泪。
护士姐姐说:“一定会好的,昭昭,不要放弃啊。”
昭昭对她说:“我不放弃,兰城的春天最美了,我还没见到呢。”
林昭昭对自己说:不要放弃,不许放弃,你的春天还没来,所以永远不要放弃发芽的心情。
日子飞快地过去。她被那些善意托举着,被自己的固执支撑着挺过了一天又一天。可她眼里的世界还是一天天灰败下去。
林昭昭没想过自己还能再遇见江景儒,更没有想过会是在这间小小的病房里。
江景儒是来看望简芸的,林昭昭很诧异,但很快就想明白。听说江景儒中考去了一中,简芸也是一中的学生,可能他们是朋友吧。
江景儒是这么多天以来除了简父唯一一个看望简芸的人,可他看上去很奇怪。
林昭昭记忆里的江景儒意气风发,青春昂扬,他的身上从来不会有其他男生的那种汗臭味,总是把自己整理得干净清爽,他的眼睛总是晶亮,有一种相信未来在他手中,世界由他指引的傲气。
她难以将眼前的人和记忆里的少年联系在一起。
他看上去比初中时黑了很多,头发太长,有点遮住了眼睛,他的背依然挺得很直,可林昭昭无端觉得他整个人都变得畏缩起来。
林昭昭仔细想了想,发现是江景儒身上的那股子少年气不见了。
江景儒把提来的水果递给简父,最常见的那种塑料袋,里面装了几个苹果几个梨,简父拿了一个最大最红的苹果洗干净递给林昭昭,江景儒顺着他的动作,对着林昭昭很客气地点了点头。
他没有认出林昭昭,或者说,他从来没有记住过她。
林昭昭对此感到失落,却并不奇怪。
简父工地上还有活,匆匆抹了把脸就离开,除了最开始的客套外,他没有再和江景儒说别的话。
江景儒在简芸床边坐下,他没有对简芸说任何话,甚至看着简芸的目光里也没有任何情感。
林昭昭把那颗苹果在手里转来转去,掐出印记,终于鼓起勇气主动开口。
“你是简芸的朋友吗?”
似乎没有想到这个陌生的女孩会对自己说话,江景儒迟疑了几秒才开口回答。
“……不算。”
“那你为什么要来看她?”
江景儒想了几秒,声音有些诡异的平静:“可能,是因为愧疚吧。”
“愧疚?你为什么要愧疚?又不是你把她推下去的,还是说你也欺负她了?”
虽然这么说,林昭昭心里却是不信的。她不相信一个会因为人人可见的风景而对她道谢的人,会做出那样残忍的事。
世界在他眼中,至少在那时候的他眼中,应该是美好的吧。
江景儒摇摇头,没有再回答了。
林昭昭不气馁,又换了个问题。
“那你和她是同学咯?你也在一中上学吗?”她明知故问。
江景儒点点头,又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