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回答简芸的问题,而是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你现在,有了很多朋友呢。”
“那个女生叫什么名字来着?”陆祁昇歪着头,好像在思考,“林昭昭。对吗?”
简芸警惕地抬头,短暂与他的目光接触,又很快恢复低垂的姿态。
“我只想知道蒋媛的事。”她低声喃喃。
在林昭昭出现在她身边之前的岁月,其实简芸也不是永远都是一个人,在孩童时,在懵懂的少年时代,她也有过知心好友,那个人就是蒋媛。
蒋媛的妈妈和她的妈妈是同事,他们两家住的也很近,简芸的童年是和她一起度过,这段友情一直持续到高一。
高一那年不知道为什么,蒋媛不再和她来往,每次她去蒋媛班上找她,蒋媛都不肯见她,有时在学校遇到,她想打招呼,蒋媛却低着头匆匆与她擦肩,高一下,蒋媛转学,却没有跟她说过,她很难过,想去蒋媛家里问她这是为什么,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蒋媛已经不住在那里,甚至没有告诉她这件事。
或许是她很讨人厌吧。
她总是唯唯诺诺,连大声说话都不敢,连提出自己的需求都觉得困难,每次都要蒋媛把她的话向别人重复一遍;她也很笨,很多题做不出来,很多事都做不好,每次蒋媛都要给她讲好几遍她才能理解;她还很无趣,不懂最近流行什么,不懂大家为什么听到一些词就会偷笑,蒋媛拿着两个发卡问她哪个好看时她总是挑不出来,只能讷讷地说都好看。
和这样的她做朋友,或许很让蒋媛困扰吧。
简芸这样悲观地想了很久很久,直到昭昭的出现。
可陆祁昇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件事情?
看她脸上神色变化莫测,陆祁昇觉得很有趣,他终于开口:“简芸,总是被冷嘲热讽,被针对,被抨击,被揣测;被莫名其妙取各种外号,做任何事都会被人挑出错处,时刻要担心座位上有没有胶水,走路时会不会被人绊倒,作业会不会莫名其妙不见……”
他笑容更灿烂,简芸却觉得很狰狞,那些事……一桩桩一件件都让她颤抖恐惧,他怎么笑着说出这些事?
陆祁昇继续道:“你知道这样的日子有多难熬吧?”
“蒋媛……也知道。”
……
今天并没有下雪吧,她也穿的很暖和吧,教学楼的暖气也很充足吧?
可为什么,她冷得想要发抖呢。
简芸抖成个筛子,连牙关都在打颤。
她眼睛红的像只兔子,扑上去抓住陆祁昇的衣服,陆祁昇没做防备,被她拽得弯下了腰,整个人随着简芸的动作晃动。
“你对她做什么了?陆祁昇!你对小圆做什么了!她没有得罪过你,她是无辜的!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她是泪失禁的体质,这一刻却咬着颊肉不让自己哭出来,嘴里血气弥漫,简芸死死盯着眼前的人。
陆祁昇没见过这样的简芸。
他眼眸幽深,盯着简芸的面庞,不知道在想什么。
陆祁昇猛地上前一步,双手撑在简芸身侧。
他靠的很近,两人的呼吸不得已纠缠在一起。
简芸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幻觉,她总觉得这一刻的陆祁昇,眼眶也微微泛着红。
陆祁昇似乎觉得很好笑,嘲讽道:“简芸,你不也是无辜的吗。”
抓在他衣上的手顿住,随后缓缓垂落。
陆祁昇后退拉开两人距离,从兜里掏出眼镜带上,又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衣服,恢复了那副好学生的模样。
“那种感受有多痛苦,你都明白的吧。”陆祁昇温润地笑着,“蒋媛会经历是因为你,或许……你希望林昭昭是下一个蒋媛吗?”
他说完便离开,踩着简芸的哭声,没有回过头。
…
暖气烧得不够热,林昭昭却大汗淋漓的从梦里醒来,汗水急速加剧了寒冷的侵袭,林昭昭蜷缩在床上发抖,她用被子把自己整个蒙起来,却还是有细碎的呜咽传出。
她许久没做过关于过去的梦,那个生机不复的她和简芸,好像也是太久太久以前的事情。
她都快忘记了。
…
林昭昭住在 301 病房的第 346 天,时针每转一圈,她就在心里念一遍四十块钱。
这可真是世界上最贵的出租屋了,她想。 偏偏房东是死神,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被拉去和祂面谈,由不得人不想租祂的屋子。
今天还是与前 345 天不一样的,今天屋里来了位新租客。 这是一位很漂亮的姑娘,瓷娃娃般精致的眉眼,瓷娃娃般细白的皮肤,瓷娃娃般破裂的纹路,和瓷娃娃般脆弱的生命。
新租客叫简芸,刘医生送她来时偷偷转过来对林昭昭使眼色,让她收起平日跟医生护士们闹腾的性子,不要打扰人家休息。
简芸的租金比林昭昭更贵,而且林昭昭有机构替自己交租,她却是没有的。 照理来讲,这样一位姑娘身边该有位为她豁出性命的王子,再不济也是默默守护的骑士,可简芸都没有。她的身边只有一位佝偻着腰,黑黢黢、皱巴巴的老头,是简芸的父亲。
没有金银财宝,没有削铁如泥的宝剑,他只穿一身四季不变的迷彩服,掏出和他一样皱巴巴的一叠钱作为房租。他身染尘埃,两手空空,能给简芸的只有两样东西:比不上王子的财富,和王子比不上的爱。
她向刘医生打听,知道简芸和她同样年纪,成为植物人的原因是跳楼自杀。
林昭昭开始没那么喜欢这个姑娘了,她好想活下去,所以对那些放弃的人感到痛心。
简芸住进来的第五天,林昭昭终于耐不住无聊,主动和简父搭话。
中年男人和青春少女,并没有什么共同话题,于是两个人的聊天内容全都关于简芸。
林昭昭觉得,人类的爱会传染。 不然为什么,她明明和简芸素昧平生,却因为简父磕磕绊绊并不流畅,偶尔还混着她听不懂的方言的讲述里,爱上了身边的女孩。
简芸从小就很懂事,性格腼腆,但并不孤僻,那时的她也不像现在这么瘦弱,胖胖的、圆圆的、很可爱也很健康。简父在工地工作,简母在一所家政公司干活。
“蜘蛛人,你知道吗?”简父用手比划着,“就是在人家大楼外面用绳子吊着擦玻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