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也不眷顾这个孩子。

等江景儒赶到医院，只看见白布盖着的双亲。

那瞬间耳鸣的频率与医院里各种急救仪器的蜂鸣同步，江景儒的喉结上下滚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想趴在父母身边哭喊，说不定他们听到他的哭声也会觉得不舍，可巨大的悲伤总是如此无声，江景儒没有了任何感知，他哭不出声，只有泪水不断砸在两张白布上。

太平间的灯光随着风扇转动而摇曳，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和父母一起，投射在地上，像三道幽灵一般。

昨日他还是可以对着爸妈撒娇的孩子，如今已成为家里唯一的支柱，江景辰年纪还太小，不能深刻地理解死亡的含义，但他知道自己永远无法见到爸爸妈妈了。

江景辰止不住地哭泣，江景儒就更不能哭了，他从此没有再当一个孩子的权力。江景儒强行打起精神为父母处理了后事，江父江母都是独生子女，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也早已离世，葬礼上没有什么亲人，只有一些父母生前的好友轮替着帮忙。

他们看上去远比江景儒更脆弱，无一不扑在灵柩前嚎啕着不舍，在灵堂后设立的饭厅里却又开始碰杯欢笑。

警察把父母的遗物交给他，江景儒看到母亲的玉镯。

上好的种水，是去年两人结婚纪念日时父亲送给她的礼物，玉镯已经断裂的难以修复，边缘锋利，江景儒的手指瞬间被划破，血珠滚过镯面阴刻的“平安”二字。

他看着那两个字，强行压抑着的情绪顷刻间爆发。

妈妈，爸爸。

我好想你们。

葬礼结束，问题落在活着的人身上。

江景儒后知后觉地想起，在警察交给他的那些遗物里，没有关于五年前那件事的证据。他没有深入思考的时间，很快有更令他焦头烂额的事情出现。

父母之前因为投资支出了大笔的钱，除了房子和车，几乎什么也没给两个孩子留下。

一夕之间，江景儒的生活天翻地覆。

江景儒和江景辰尚未成年，江景儒已经有了独立生活的能力，可他作为一名高中生，没有独自抚养一个五岁孩童长大的能力。

江景辰被送到儿童福利院，而他一个人守着变得空荡荡的房子。

福利院离市区很远，他不再上晚自习，每天放学都去看弟弟，可这样的生活也没有持续很久。

在江景辰再一次扑进他怀里的时候，江景儒看见弟弟背上的青紫。

江景辰被养得太好，和那里的所有人都太不一样了，他顺理成章的成为被大孩子们针对的对象。

那么娇气的弟弟，总是抱着他哭的弟弟，受一点儿伤都要撒娇的弟弟……因为不想成为他的拖累，咬着牙不肯诉苦的弟弟。

那种无力感再次涌上心头，短短一个月，江景儒已经有过太多这种感受。

那天不是周末，照规定他不能带走江景辰，可江景儒像发疯的狮子，曾经温和有礼的少年蛮不讲理地又推又搡，肆意打砸，终于带走了弟弟。

福利机构的人来劝说：你没有收入来源，你不能抚养他。

“我可以。”江景儒平静地拿出自己的休学证明。

“我不上学了，我也已经找到了工作，再过几个月，我也成年了。”

江景辰站到哥哥身边怯怯道：“哥哥可以养我，我会吃得很少很少的。”

一大一小的兄弟俩倔强地牵着彼此的手，用毫不退缩的目光送走了工作人员。

第四十五章 旧识3

江景儒找到了工作，是餐厅的服务员。

工资不高，但连高中学历都没有的他能找到的工作实在太少，起码这家店离家很近，方便他照顾弟弟。

有一次餐馆有兰城大学的同学聚会，同事开玩笑说：“看人家读书好的人，和我们的人生就是不一样啊。”

江景儒不知道为什么很想反驳，于是他说：

“我以前的成绩也很好。”

同事只是笑笑不说话，江景儒知道他没信，只觉得是年轻人太要面子。

成绩好怎么不去上学？还来和他一个初中都没毕业的人当同事。

不怪他，有时看着自己被冷水泡得发皱的手，江景儒也会觉得恍惚。

少年原本设想里的人生，光明璀璨，或有不顺，但坚持和努力总能克服。

总之不是现在这样的。

在他休学两个月后，突然接到了来自原来同学的电话。

“江景儒，快来，你女朋友要跳楼！”

女朋友？

江景儒茫然了很久才反应过来同学说的人是谁。

这个谣言居然至今还有人信。

他不知道同学为什么要给他打电话，也不知道这话到底是真是假，但好歹是一条人命，哪怕是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江景儒还是请了假赶去一中。

遥遥看见天台上的简芸，江景儒的步伐跑得飞快，他没有校服，只能从隔壁幼儿园翻进来，一路撞着人冲上顶层。

可他还是来的太晚，简芸看见他，流着泪说了什么。江景儒通过她的口型判断，应该是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她有什么对不起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