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顾戎双一点不听劝,晚上就在家里开腕自杀了。她离婚回国后,她家人都不怎么管她的。听说她自杀,他们也只是给秦葟打电话,说你去管管吧。秦葟只接过一次电话,就再没理会。

那几天里,秦葟身边的人乃至秦艽都被顾家人电话骚扰过。对方闹得太过,秦母忍不住亲自出面,言语不太好听,大约是说:不就是曾经做过一场同学,还有什么关系?厚脸皮。说到最后还有中年妇人喊架式的狠话:就是娶容嫣,也不会娶你这种人。

秦母出面后,秦葟撤资,退出顾戎双的服装公司董事。

“我哥这回做得真的很绝了,你知道吗?以前他总是在我妈面前处处维护顾戎双,在顾戎双打离婚官司的时候,他帮忙,还被我妈骂过。可是你看这一次,顾戎双被我妈骂成那样,他默许了。还有撤资,意味着他要跟这个人以及这个人身边的所有人断交了。”秦艽那时对上官说。

上官震撼之余倒在床上打滚,直笑出眼泪。

她以为她在这三人博弈中惨败,却想不到,真正输的,只有秦葟自己。

他那么骄傲睿智的一个人,发现自己被骗,被真相狠狠打脸,会怎样呢?

无可掩饰的是,上官心口有种出了恶气的痛快感。但这感觉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她没出息又倔强的因他而起的念想。

既然他识破顾戎双,并且远离她了,那他会不会找回我呢?

临近除夕,南方的夜不算冷。上官倚在自家小楼的房间窗户,望着小院里的榕树叶。落叶被风吹起,发出“沙沙”的微弱声音,那种风,好似还带着一丝丝苍凉,还十分不介意地吹乱了她的长发,拂过她的耳畔。

看天气预报说,美国冬天很冷,总有零下几度,尽管她即将前往的旧金山不会下雪,但她也忧心忡忡:她一个南方人真的受得住那么冷的环境?

一道凉风掠过脸颊时,她用双臂搂紧了身上那件薄薄的开衫,凉凉地笑了笑。都还没去呢,怎么知道自己行不行。

她希望她是勇敢的。

她真的要走了,要迎接未来的那个自己了。她会忘了秦葟吧?脑中出现这个问号时,她连呼吸都像叹息,快关了窗,心无旁骛地入睡。

冬天的早晨有些阴暗,夹着一层蒙蒙的雾,空气是极凉的。上官醒来时才七点。听着妈妈在楼下厨房煮早餐的动静,她拿着素描笔在白纸比划,直至手机振动响起。

是谁啊,这么早就打电话?

熟悉的一串号码令她晨起混沌的头脑霎时变得过分清醒。

是秦葟。

“起床了吗?看一下你的窗外。”他葟在电话里说。

上官鬼使神差地走到窗边,往下一看。

是他,他居然来了!

从鹏城来她老家要四个小时车程,他夜里就来了。

上官心如擂鼓,见他身影伫立在她家的小院,穿一声黑色大衣,是那样显眼、真实。他仰头看上窗户,又说:“下来好吗?”

什么也不问,她立即往下冲。但她家的楼梯好像走不完。

秦葟在电话里听着她“蹬蹬蹬”的脚步声。她的步伐不慢,他却心急如焚。

小城的冬晨宁静安逸,空气微凉,夹着淡淡的雾、飘着微微的风,秦葟的眉眼如同远山般温和的线。他平视前方的上官。

她断然想不到他会忽然空降这一座小城,与小院里的那棵大颗榕树平行作伴。

这种只有电视剧才会出现的“我在你楼下”的情形一直在她心头涤荡。她来到他跟前,带着微微的喘,“你有事吗?先生。”

“来找你,道歉。”他无比坚定地说。

0066 像他那种皇帝

上官陆陆续续说完这些话后,大喘一口气,心情略有些好转。

竹茹为她接了一杯水,轻抚一下她的肩膀,说:“这次我想帮秦葟说两句话。”

上官点头,说你讲。

“秦葟的爸爸,是胃癌走的,病情特别凶险,当时我们所有同学都知道。大概是从检查出问题,再过一个多月人就没了,还不到五十岁。

秦葟那会儿也才二十出头,并没完全独立。他亲身陪伴过癌症人治疗,也就是他父亲,然后直面他死亡。这种感受是怎样,我不好说,毕竟我没经历过。但肯定不好受吧。

他父亲死后,后面的事你也知道了,就是他们家经济危机,各种讨债的什么的围上门,棘手的事情都交给了他。顾戎双也跟他分手,远嫁新加坡。这等于双重打击。

所以顾戎双她很聪明,她不想别的办法,不装别的病,就是要装癌。这样可以深入秦葟的痛处。即使她不是故意往这块儿戳刀子,也是利用了人性

以前听说过有人借钱给认识了几十年的好朋友,但对方死赖账,不还,然后装病说我得癌了。那借钱的人能怎么办呢?只能说哎,欠我的钱不用还了,你好好养病吧。涉及生命、疾病,人类理性情感是非常薄弱的。”

上官连说两个“我知道”,她喝了半杯水,润润微干的双唇,“他以前跟我说过他父亲的事。还有秦艽小时候被人绑架过,他很自责。他跟我认识没多久,就带我去做了一套身体检查,我当时开玩笑地问他是不是怕我不干净?

他说主要是评估癌症风险,他和家人每年至少检查一次,之后还给我买了几份健康保险,现在都没断,是他那边在续费。我人在国外管不了这事。”

竹茹说:“嗯,所以他很看重生病这件事。”

“我没觉得他有错。”上官的声音快和竹茹的声音重叠。

竹茹看向她,不再是以母性的光辉,而是以同龄人对等的视觉。竹茹微歪着头,问她:“什么错?”

“以前年纪小,想事情肯定会冲动些,但是后来出国了,心静了,想想,他和顾戎双也没多大的事。他那时候只是跟我商量他想照顾一下顾戎双,不是说马上赶我走,转身去跟顾戎双复合。态度是有些不好,但要换做我碰到这种事,会比他更无奈和暴躁。

试想一下,如果我是男的,我在外面赚那么多钱,满足你所有消费,让你享受,我碰到点事想跟你商量,你一脸的“你要出轨”,还闹架,谁受得了?

而且我和他的起始关系本身就不光彩,他在钱之上,我在钱之下,不可能对等。我认识他的时候,中间还隔着个容嫣。如果他跟容嫣结婚了,我是个什么?他给钱养着我,我那个身份我敢吭一声吗?”上官语气渐渐用力。

竹茹也接话狠狠道:“对!像他那种皇帝可以同时养十几个女人,但十几个女人都不能吃醋吵架,有钱他就是干什么都合法,法律制裁不了,下雨的时候怎么不降道雷不劈死他呢!”

上官一手扶额,一手撑在茶几上,笑得茶几都随着她抖动。

“他那次来我家找我,带了一百万现金来,说给我出国用。我说不要,一会儿他人走了,箱子却留下了。那时我爸妈的表情,真像是我干了什么违法勾当,能认识这种人拿那么多钱,吓坏他俩了。我当然是选择坦白,说跟他谈了几个月的恋爱,很正常那种,还强调我没有身体损失。

但我妈以为我怀孕了,这钱是那男的送来的打胎加补偿费。我说我真没,被逼着验孕给他们看。然后我爸妈就语重心长地教育了我一番,小时候吧,觉得不爱听他们管教,但是那一回,我挺愿意听的,至少,父母让我看清了我们普通人生活的本质,我们只是平民,高攀不起像秦葟那种高门大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