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那副冷静的语气,但是童予秀不知为何听出了一丝紧张,她凝眸重新看向柯凌渊,问起了那个被她忽略的问题。

“你刚才叫我什么?”

柯凌渊沉默不语。

于是她问得更清楚了些。

“在诊所门口,你是不是叫我秀秀?这是我小名,学校里没人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柯凌渊眼瞳漆黑,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

“秀秀,”他又叫了一遍,“姐姐。”短短四个字唤得百转千回,仿佛彩排过成千上万遍。

“是你让我这样叫的,你忘了吗?”

秀秀,姐姐。

秀秀姐姐。

人生中只有一个人会这么叫她。

童予秀睁大眼睛,满脑子不可思议,“你是……”

戚默?

他竟然是戚默?!

怎么可能!!

情感疯狂地叫嚣着不要相信,理智却冷静地说不会有错,初次见面时那种奇特的熟悉感,聚会时那些看似毫不相干实则处处提点的暗示,无人在场时叫得极为顺口的“姐姐”……所有不能解释的事,在这一刻,竟然全部有了答案。

童予秀如梦初醒,喃喃道,“所以,你身上香味是这样来的。”

尘封的记忆碎片乍然复苏,她这才想起,原来九年前就曾闻到过熟悉的味道。

最喜欢栀子花的不是薛繁,不是柯凌渊,而是那个短暂出现在她生命里的年轻女子,那个她以为自己早就遗忘了的名字戚秦蓦。

那个糊里糊涂的冬夜,那场兵荒马乱的重逢,全都源于那抹似曾相识的栀子花香。

“你怎么会喜欢我的?”童予秀难以理解,“小时候我对你一点都不好。”

“大概是因为,你让我太痛了吧。”本该是令人肉麻的土味情话,被他这么心平气和地说出来,倒是品出了点不同寻常的味道,“痛着痛着,就记住了,一旦记住,就永远也忘不了了。”

深埋心底的秘密终于被揭开,柯凌渊再也无所顾忌,“半年前我来找你,是为了亲口告诉你母亲病逝的消息。她手机上一直保留着和你的聊天记录,我看到你的朋友圈,知道你分手了,就直接飞去了栌安。原本想见你一面就离开,却没想到你喝了那么多酒,我要送你回家,你死活都不走,最后只好去了酒店。”

童予秀心头颤了颤,又听柯凌渊继续道,“那时候我还没有发觉自己对你的感情,当你叫错名字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来我是那么嫉妒那个叫薛繁的人。我渴望从你嘴里听到我的名字,渴望不用任何介绍你就能够一眼认出我,我以为我有推开你的勇气,可是当你抱住我,我满脑子都是亲你吻你,根本无法用理智思考。后来我索性就不思考了,就算是一夜情又怎么样呢,至少在那个时候,你是真真切切属于我的。”

柯凌渊平静地说,“你跟我说,任何决定都不应该冲动,其实我当时就想告诉你,我喜欢你从来不是因为冲动。从八岁到现在,我用九年认清了自己的心意,我不是对你有点好感,我是只对你有好感,我没有喜欢过别人,我只喜欢你。”

从来没有听过他说这么多话,想起九年前那个结结巴巴的傻小子,童予秀一时间也不知是该惊讶还是该欣慰还是该感动,心中各种情绪交织,难得地保持了安静。

柯凌渊却把她的表现当成了拒绝,“告诉你这些,不是为了让你接受我,无论你的答案是什么,我都尊重你的选择。现在你最重要的事是好好休息,什么都不用考虑,安安心心等待手术。”顿了下,“肿瘤是良性的,成功率很高,不用害怕。”

童予秀这才想起自己是个脑瘤患者,要是完全不回应,也太不尊重人家增生细胞了,“这玩意儿有副作用吗,会不会摘出来之后失忆啥的?”

“那是电视剧里的剧情,切除的是肿瘤,不是海马体。”

“哈哈哈,那就好。”童予秀转头搜寻着病房里的水源,“有水吗?”她嗓子快冒烟了。

“我去买。”

柯凌渊说着起身离去,没过多久,拿着两瓶苏打水再次走进来,拧开瓶盖放在了童予秀手里。

童予秀喝进嘴里才发现异样,诧异地挑起眉头,“热的?”

“凉的对胃不好。”

“我喜欢凉的。”

柯凌渊手里还有一瓶,再次拧开瓶盖递给了她。

冷气透过瓶身传递至掌心,有那么一瞬间,童予秀好像又回到了建桉中学,穿着校服的少年温柔地对她说,喝凉的对身体不好,我带了姜茶,等会泡给你喝。

少年的体贴,是裹着刀子的白巧,吃进去甜如蜜糖,咽下去刺穿肺腑。

柯凌渊丝毫不同。

视线再次落在对面青年身上,童予秀突然改变了想法,她把苏打水放在床头柜上,重新躺了回去。

“我稍微眯会儿,等人来了叫我。”

“好。”

童予秀闭上眼睛,漫不经心地问,“你喜欢小孩吗?”

柯凌渊微微一愣,“什么?”

“小孩,婴儿,会哭会叫,长大叫你爸爸的那种。”

“……没想过。”柯凌渊以为她还是放不下薛繁,一脸严肃地道,“非法拘禁,限制他人人身自由,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他不可能永远逍遥法外。”

“什么乱七八糟的,”童予秀睁开眼,“我问的是你,别扯开话题。”

柯凌渊实在没懂她到底想知道什么,抿了抿唇,道,“不喜欢也不讨厌,从来没想过这件事。为什么问这个?”

不喜欢也不讨厌,但是只喜欢她。

似乎得到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