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1 / 1)

“李理。”他回答。

他那时候病情控制得不错,但身体还是很弱,高中体育差点没能达标,有时候爬一次楼梯,都得吃糖调整。于是下决心开始锻炼,起初只是自己摸索,后来又有了李理指导。

“就这么一直到现在。”他说完了。

“就是这样?”凌田意外,甚至有些失望,她本以为会是什么醍醐灌顶式的觉醒让他突然改变,变成像现在这么自律强大,她或许也可以学一学。

但辛勤点点头,说:“就是这样。”

凌田看着他,忽然又有另一种顿悟,或许恰如她在网上看到过的那句话,人越是在低谷,越要靠自己走出来。决定好好地活,只能是因为自己想活下去,改变也只能是一天一天,一点一点的。

她想起自己竟然曾经以为他只是个局外人,就像一个站在井上的人对井下的人说,没关系的,爬上来吧,你一定可以。她感激他愿意伸出手,却又觉得他根本没有下来过,不可能知道井底的感觉。但其实恰恰相反,他每一步都走过,太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了。

她说:“这比你在医院给我们做的宣教好多了。”

话出口,又觉得不合适,好像在批评他隐瞒自己的病情,但她怎么可能不懂隐糖是为什么。

辛勤倒也不介意,只是笑了,转开话题:“还有件事,我本来打算跟你说的。”

“什么事?”凌田问。

辛勤说:“就是你替我画插图的那篇文章确定发表了,今天刚收到的邮件。”

话说得挺平静,其实心里很清楚,就算没收到她动态传感器失灵的报警,他今晚很可能也还是会忍不住联系她的。

倒是她激动起来,说:“真的假的?!”

“真的。”他确认。

“我名字也上 SCI 了?”她又问。

他点头。

“哇,我要在我的简历和作品集里都加上科研配图这一项。”她好开心,爬起来要去开电脑。

他哪想到她这么着急,一时没来得及松开手,拉得她踉跄了一下。他身体后仰抱住她,把她带入怀中。是怕她摔倒,但她没摔到,他也没放开她。

两个人忽然都觉得这样很好,他双臂环住她,她坐到他腿上,就让他这样抱着。

直到她脑中又出现奇奇怪怪的念头,转头贴着他的耳朵问:“你们男的长大之后,如果不谈恋爱的话,是不是没什么机会被人拥抱啊?”

他一下笑出来,脸颊蹭着她的头发点点头,说:“好像是吧,这么抱爸妈的话,会被误会出了什么大事。还有李理,虽然认识挺久了,但从来没抱过。”

她笑起来,呼吸扫在他身上,一只手从他背后探上去按住他的后脑勺,对他说:“我肩膀有点窄,靠起来可能不怎么舒服,但如果你需要,也可以把头放在上面,我可以拍拍你。”

一个新奇陌生的姿势,长大之后没再做过。但他真的这么做了,顺着她手掌的动作,埋头在她颈窝。她也终于觉得对劲了,侧头枕在他的锁骨处,直觉身体彻底地贴合,隔着薄薄两层柔软的棉织物,感觉到彼此的心跳。

两个人都好喜欢这个时刻,他们只是拥抱,像午夜的萤火虫在飞过漫长无尽的黑暗之后,忽然看到前方一点微光,终于找到了同伴一样。

第一

我也想抱抱

哇心暖暖的??这算在一起了对吧!下一章我要继续甜甜甜

一边泪目一边悄悄感叹,有一丢丢短??

拥抱,全身心的相贴。

大早上被暖到了!

章节名好浪漫呀,两只找到同伴的萤火虫,在黑夜发光,互相照亮,彼此陪伴

好甜好甜,但是好短呀今天

好棒,未来有晴子一起,田田一定会非常幸福??。

好甜

【31】

那天夜里,辛勤还给凌田详细讲了一型患者饮酒的问题。

对一型患者来说,并不是绝对不能喝酒,偶尔喝一小杯干红或者无糖香槟是可以的。但前提是餐前胰岛素必须减量 20%到 30%,并且先吃一些慢吸收碳水和蛋白质。因为在空腹饮酒的情况下,酒精可能阻断 80%葡萄糖的生成,血糖的降幅最大可能达到 6 毫摩每升,几乎一定会引起低血糖。

更加重要的是,近期有过酮症酸中毒病史是饮酒的绝对禁忌症。因为酒精会抑制脂肪正常氧化,在体内累积酮体,增加再次发生酮症的风险,还会导致脱水,加重高渗状态。

术语过多,凌田没怎么听懂,只知道自己好像把所有忌讳都犯了个遍。

“那怎么办?”她问。

辛勤又用核心代谢公式算给她看,她喝了一盅 52 度的白酒,约等于 30 毫升乘以 0.52,再乘以酒精密度 0.8,相当于摄入了 12.48 克的酒精,除以她现在的体重 48 公斤,再除以女性平均代谢系数 0.017,可得代谢窗口期,也就是血液内酒精被完全清除的时间约为 15 个小时。

其中夜间睡眠时段特别容易发生低血糖,必须重点监测。虽然她戴着动态血糖仪,但是 CGM 是通过组织液测定血糖,本身就存在一定误差,还可能因为乙醇氧化出现假性升高。所以为了保险起见,还得在平常血糖最低的凌晨三点左右测一次指尖血。

综上所述,他觉得自己今晚最好还是留下来不走了。

术语加上数字,凌田听得有点懵。要是换个别的什么人,她一定会怀疑这只是求偶行为,但辛勤真的是医生,而且说得有模有样。更重要的是,她还挺想他留下的。并不打算发生什么,只是留下。

于是,她给他找了一套一次性洗漱用具,一只枕头和一条毯子,让他睡在她家的沙发上。

临睡前,他给她打了长效,又煮了一点燕麦加上牛奶,让她吃下去。在她的床头准备了液体葡萄糖,还有鼻喷胰高血糖素,哪怕意识不清,不能自主吞咽的时候也能用上。他书包里的保命装备比她的更齐全。

那一整夜,他也真的只是睡在她家的沙发上,手机设了个闹铃,凌晨三点起来给她测了一次指尖血,确定在安全范围内才又睡下去。或许因为夜班值多了,他早已习惯这种碎片式的睡眠,到点醒过来,做完要做的,又能很快入睡。

倒是凌田,有点睡不着了。雨半夜就停了,夏季天亮得早,她辗转到四点多,外面已经晨光熹微。她翻身过来,借着那点亮,望向辛勤。那张沙发对他来说太短了,他只能蜷身侧卧,睡梦中不知想到什么,微微皱着眉头。

她伸出手,隔空替他抹开。忽然想起上一次在 A 医附职工食堂里听到的那个分类,李理是杜宾,他是边牧。当时就觉得有点像,此刻更是越看越觉得他就是一只忧心忡忡的小狗,特别特别懂事的那种,自以为不是一只狗,操着各种心。周围那么多羊,这个咩一声,那个咩一声,他跑来跑去,使命必达。他对所有羊都很好,所有羊也都喜欢他,但他还是孤零零的,守着自己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