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1 / 1)

剩下他,在原地愣了半晌,回味着她那几句话。

他觉得她说得对。

他现在确实应该专心在事业上,一丁点差错也不能有。

同时心里又有着几分期冀,她好像已经看出他对她的心思,现在叫他别七想八想,那等到规培结业,顺利留院之后,他是不是就可以想了?

但是“弃医从擦”,什么叫弃医从擦?

他换衣服下班,一路上都在想这个问题,直到回宿舍躺下,才想到自己之前发的那些健身照,她应该也都看到了,只是定义成了擦边。

他忽觉羞耻,钻在被窝里又把那些照片翻出来看了看。曾经各种拗造型,几经尝试和筛选才拍出来,po 上网的杰作,现在越看越不自信。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上班之后练得少吃得多变胖了?女生都喜欢薄肌,纸包鸡看起来是不是有点油?纠结来,纠结去,最后偷偷把那些图删了个精光。

那之后的几个月,他当真洗心革面,卡着期限发了论文,过了笔试,面试,顺利拿证,留院。

他把这当成是一个门槛,一个期限,一种约定。

等到一切搞定,他又开始盘算着表白,可还没开口,突然有一天听到她问他:“李理,你七夕那天晚上有空吗?”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里嘿嘿嘿,表面镇定地回答:“有空啊,你有事找我?”

然后更加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听见她说:“那你顶个夜班吧。”

他:“……”

如果只是多值一个夜班倒也罢了,更叫他绝望的是,那天过后,他听科室里的人说,栗静闻七夕晚上相亲去了,是主任给介绍的对象,比她大三岁,A 医附神外的医生,尚不到三十五岁已是副高职称,照片以及各种头衔、成果挂在医院里那几面最令人绝望的墙上。

他记得自己刚来这里的时候,第一次看见那些墙上展示的光鲜履历就对辛勤说过:上面都是“卷王之王”,你估计还有机会,我这辈子就不想了。

他本来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人生在世,开心最重要。他干这行是因为喜欢,因为当医生是个最能让他明确地知道自己有用的职业。尤其是在急诊,抢救室里的手术充满了原始医疗的粗粝感,是最能展现他体力和抗压能力的地方。他是没发过什么了不起的论文,也没做过什么了不起的手术,但他并不需要跟墙上那些人做比较。

但现在他忽然觉得可能就是自己不配吧,栗静闻年纪比他大,能力比他强,已经聘上了主治,她自然有更高的追求。

他为此很是低落了一阵,时而寄情工作,时而痛恨上班。哪怕后来听到科室里传的八卦,说栗静闻那次相亲没成,他也只是淡淡地想,这个卷王不行,下次换个更好的吧。

直到那次市郊聚会,辛勤叫他,说栗静闻也参加,他才又燃起一点希望。

虽然大家互相都认识,但她跟他们不同年级,只跟他一个人同科室。她愿意去,肯定是因为他。

他于是满怀信心地去了,以为会是个很好的增进了解的机会,就他俩说话,就他俩在一起玩,像其他参加聚会的 couple 们一样。

只可惜当时的情形与他预想的完全不同,大家轮转都到过急诊,栗静闻似乎跟所有人都很熟,跟所有人都聊得来,反倒跟他没几句话。

他略失望,但总还有希望,打算饭后邀她出去走走,把自己那点小心思吐露出来。

直到餐桌上有人提起医院里的八卦,某教授又换了一任新妻子,打趣说着男医生的四段婚姻。

有女同学玩笑:“怎么没人说女医生的四段婚姻?”

栗静闻开口道:“大可不必跟男人学,我宁愿到五十还单着,到时候天天都有白大褂小鲜肉向我表白,求我给他们一个机会。”

其他人都笑。

李理却感觉被点名,转头看向她。

栗静闻也看他,提醒:“那时候你也快五十了。”

李理这才意识到,自己不可能永远是那个白大褂小鲜肉。

那一刻,他以为已经得到了她的回答。虽然他还不曾问出来,但她已经拒绝了他,他只是她带过的众多师弟之一,她对他没意思。

那一夜,他没再和她说话,只跟别人喝酒嗨聊。她饭后留了一会儿就走了,等他意识到追出去,只看到远去的车尾灯,心情一落到谷底。

就这样,一场大醉之后,那次聚会结束了,他跟栗静闻又回到普通同事关系。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回到 ”,他们之间自始至终也只有普通同事关系。

他自以为把这个问题想透彻了,栗静闻为什么不喜欢他?恐怕不光因为她看不上现在的他。

外面都传男医生私生活丰富多彩,但其实他们这种还没上道的小医生又忙又穷,根本没有私生活丰富的资本。只是这个不丰富的原因往往是不能,而不是不想。人性就是这样,起初越是压抑,等到将来有了实力,立马反弹,千倍百倍地寻求补偿。

他由此联想到她那个劈腿的前男友,栗静闻不愿意再找男医生,甚至压根不打算走进深度关系,好像也不奇怪。哪怕他想说他不一样,又怎么证明自己与众不同呢?

此后几个月,他偃旗息鼓,更加寄情工作,就这样从秋天过到冬天,又从冬天过到春天。

科室里来了新的小狗,依旧有一眼不看见就闯祸的哈士奇,又菜又犟的柴犬,笑起来很甜但一问三不知的萨摩耶,还有从科研到临床再到心理素质,全身都是短板的柯基。完美满绩的边牧极其罕见,自带医患和谐 buff 的杜宾也不算太多。

而他,已经是一条资深杜宾。

栗静闻不怎么骂他了,倒不是为了给他面子,而是她很少再能找到骂他的理由。她一个眼神,一个手势,他不必她开口,就知道她要什么,自觉自动地去做。两人一起当班的日子,合作抢救病人,他们就连走位都是最默契的。

他有时候觉得这样也挺好,哪怕不谈感情,自己终归是她最合适的伙伴。有时候又觉得不够,他还是很想跟她谈谈感情的,如果有机会的话。

六月份,那个机会来了。

起初,那只是 A 医附急诊部一个普普通通的夜班。抢救室里挤满了病人和家属,人声连同仪器发出的声音嗡嗡响着,永远没有安静的时候,大楼外面不时有救护车停靠,送进来新的病人。

到了半夜,来了个男的,浑身酒气,两条胳膊上都是血,被朋友驾着进来,说是失恋寻短见,自己用酒瓶子的碎片割的。

栗静闻出来接病人,带他进了清创室。

护士见是割腕,问要不要叫手外科?

栗静闻仔细看过,说:“不用,伤口多,但都不算太深。”

那个病人正吵着叫朋友联系前女友,把情况说得很严重,希望人家能够立刻过来看看他。

听见栗静闻这么说,他当时就不高兴了,无奈一路上闹得太厉害,换气过度,浑身都是麻的,只能任由摆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