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景翊正?梳理凉国当年复杂局势,便又听张婶子?回禀。
“主子?,穆云楷部也有?消息传来,穆云霆想与他联手对付磨勒,并?承诺事成之后,许他兵马总司之职。”
手指被突如其?来的力道挤压得生疼,宋云纾黛眉微蹙,目光落在卫景翊与她十指紧扣的手上,却见那手背上青筋凸起明显。
她不动声?色,淡淡启唇:“穆云楷此人睚眦必报,他不是一直在追查当年暗害他之人么,查了这么多?年也该让他查出些眉目了。”
短短几句话,在卫景翊心底翻起惊涛骇浪。
她很?早就从系统口中得知了这个世界的大致走向与结局,宋云纾将来会一步步走向高位,一统天下改写?历史?成为暴君女帝。
她知道宋云纾不遗余力为沈淮知谋划,是想扶持他又借他势夺位,也知道宋云纾将从朝瑰公主那得来的蛊虫用在穆云州身上,是在图谋凉国。
只是她想不明白,宋云纾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谋划的,又是怎么做到的,在景国布局的同时又将触手伸向凉国,左右两个国家的局势与走向。
穆云楷被驱逐一事,应该发生在十年前,那时宋云纾不过七八岁.....
或许她并?不是从那时开始谋划,但她却早早意识将来可利用此事大做文章,那该说她是未卜先知呢,还?是算无遗策呢。
牢牢掌控皇庭意欲登基的穆云霆,壮志雄心想夺回王位的穆云州,卧薪尝胆蠢蠢欲动的穆云楷,还?有?挟小王子?妄图颠覆穆氏王朝的磨勒将军。
四股势力旗鼓相当盘踞争霸,加之宋云纾在这其?中不停将水搅浑平衡各方,凉国内乱短时间内根本无法平息,只会愈演愈烈。
这才是宋云纾想要看到的,她没?想过要帮任何一方,几方势力中她最?看好的是穆云州,而蛊虫不仅是她控制穆云州的手段,也是她压制穆云州的手段。
凉国内乱,无法顾及景国,她便可继续扶持沈淮知,直到夺取皇位稳坐朝堂。
当凉国四方势力谁也不服谁开始自立为王时,凉国便会因内乱而瓦解分裂。
而到了那时,或许宋云纾已?经称帝彻底掌控景国,她便能抽出手合纵连横一点点蚕食昔日强盛的凉国,完成她统一天下的称霸之路。
张婶子?还?说了什么,卫景翊已?经没?心思细听了,她心脏跳得极快几乎快从胸腔蹦跶出来,她被自己的想法震惊到,也被宋云纾的野心所震撼。
她脑子?很?乱心不在焉,等到纷乱的思绪渐渐平复下来时,她才发现张婶子?已?经离开,宋云纾也不知何时松开了她,施施然坐在堂屋喝粥。
她低头?看了眼?出汗的手心,随意在身上抹了抹。
卫景翊抬腿刚走出屋子?,就看到小姑娘哼着歌,手里捧着一簇开得正?艳的红花从外头?回来,然后关上院门,蹦蹦跳跳朝堂屋跑来。
小姑娘蹦跶到宋云纾跟前,献宝似的把花递给她看。
宋云纾放下碗筷,面上噙着温柔浅笑,娇嫩欲滴的红花被她拈了一朵在指尖,红白交映相衬好看得紧。
“此为凤仙花。”
她语调轻轻柔柔,似迎面拂过的春风,带着微不可查的冷冽。
小姑娘仰头?望着她,眼?睛弯成了月牙,满脸写着向往与崇拜。
“仙子?姐姐好生厉害什么都懂,我不知这是什么花,我只知小翠姐姐常去山上采,拿回家捣碎将汁液涂在指甲上,就像富家太太小姐涂的丹蔻。”
小姑娘说完,看向宋云纾骨节分明素白纤长的手指,欢喜说她涂上定?然更加漂亮,便又蹦跳着跑去院子?里翻来翻去找石臼。
卫景翊神情复杂的暗暗叹了口气,走到宋云纾身旁位置坐下,低头?舀了勺粥默默送进口中。
宋云纾掀眸静静望着她,直到她将小半碗粥吃下肚,这才不紧不慢悠悠启唇问:“此来凉国所见所闻,你可有?何感想?”
卫景翊手一顿,拧着眉沉声?道:“常年征伐穷兵黩武,十户无一青壮,苛捐杂税多?如牛毛,百姓食不果腹苦于生计。”
当下便是如此,若日后再经内乱兵祸,只怕处境更加艰难。
宋云纾勾唇一笑,眸色幽深如墨:“穆云州曾许你在位一日天平一日,倘若他登基后能活三十年,也不过三十年太平,来日新君即位誓言不过转眼?成空。”
月影城发生的事,她是如何知晓.....
卫景翊先是一惊,旋即又很?快了然,宋云纾何其?聪明,就算是猜也能猜到。
宋云纾意味深长望着她,轻启檀口语出惊人道:“他能许你,我同样能许你,他只能许你有?生之年,我却能许你百年太平。”
卫景翊心不在焉的把一勺粥送进嘴里,听到这话险些呛住气管,她捂住唇剧烈咳嗽几声?,脸色因此涨得通红。
宋云纾见状微微挑眉,而后抬手轻抚上她脊背,轻嗔道:“小心些。”
小姑娘欢天喜地捧了个破碗跑进来,碗里装着浅浅一层红色花汁,隐约可见被碾碎的花瓣残渣。
见卫景翊咳得厉害,小姑娘关切问了句,她眼?神闪烁摆摆手没?作答,渐渐平复了下来。
小姑娘没?多?问,将破碗往她手里塞,催促着让她帮宋云纾涂在指甲上,又嫌不够跑出去继续捣花。
宋云纾扫了眼?小姑娘背影,似乎还?真?来了兴趣,她优雅端庄的伸出一双纤长无暇的玉手,好整以暇似笑非笑望着卫景翊。
卫景翊没?心思继续喝粥,取了手帕沾上清水将宋云纾的手拭净,又沾了碗里的花汁,小心翼翼涂抹在她漂亮干净的指甲上。
那捣碎的花汁瞧着鲜红泛紫,可未曾经过调制固色,涂在指尖上颜色略显浅淡,不似正?红玫红倒似浅粉。
卫景翊眉目低垂,呼吸仍旧有?些不稳,她压低了声?音:“你方才说百年太平.....”
宋云纾目不转睛的望着她,唇角笑意温柔似水又势在必得:“你的心思我明了,我的心思你也当了然。”
“你曾说欲作我手中之剑,剑锋所指便是你毕生所向,此话如今可还?作数?”
卫景翊抿了抿唇,默不作声?继续替她涂抹指尖,随着颜色一点点淡开,她的心脏似乎也泛起一阵钝痛,密密麻麻如被无数细针贯穿扎刺。
她很?想告诉宋云纾,她曾经许下的诺言,说过的许多?暧昧不清的话,并?非出自真?心而是另有?目的。
可她也知道,宋云纾并?非全然不知,她只是不提,不是不在意,而已?不愿重提而已?。
或者说,宋云纾只想让过往的一切抵消,她原谅卫景翊的违心欺骗,也想让卫景翊原谅她的利用背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