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曾青听说钟既白弄了个挺大的阵仗,似乎把学校翻了半个底朝天,可是等他回到教室,钟既白只是站在他面前,情绪很稳定地问他去哪了,他说去学校书店看书,钟既白点点头说下次跟他说一声,就坐回自己的座位。
徐浩淼不在,曾青想问同学为什么,但班里面的同学对他更加躲闪,支支吾吾不是说不知道就是说不重要,只是这回瞄的不是几个鹌鹑一样缩在位置上的富家少爷,而是一脸平静的钟既白。
曾青若有所思:钟既白替他讨公道了吧?
他写完作业,趴在桌上装睡,眼睛压在胳膊上,慢慢地,竟然感受到一点湿意。
原来他死了以后,钟既白是会变回十一岁以前的钟既白的,冷冷淡淡,但会悄悄对他好,不,好像更好了,是很明显地对他好,叫他“青青”,给他买东西,替他出头……
这天晚上曾青做了一个梦,梦到他在吃苦杏仁,他第一次吃苦杏仁的时候就很喜欢,第一次喝美式咖啡也很喜欢,他喜欢苦的辣的,这种不被钟既白喜欢的味觉,似乎更让他着迷。
可是钟既白喜欢甜的东西,所以他也说自己喜欢甜食,就像懂事的孩子不会索取橱窗里的玩具一样,他一个不受喜爱的养子,从来极少展露自己的喜好,反正也不会有人在乎他究竟喜欢什么。
然而在这个梦里面,他指指盘中的苦杏仁,很高兴地对钟既白说:“我喜欢吃这个!”
“以后我剥给你吃!”
这个声音,是路鸣珂。
醒来的时候,曾青忍不住笑了,他在床上抱着被子翻滚几下,最后把脸埋在枕头里,说:“我就是喜欢苦杏仁。”
也不知在对谁在说话。
*
平城的春天多蚊虫,第二天曾青收到了两样东西,风油精和抗炎乳膏,他纳闷地看钟既白,钟既白则垂眸看他胳膊弯,淡声道:“你一直都很招蚊子,春天要多注意点。”
他反过手臂一看,原来是昨天在操场给蚊虫咬了几个包,几个红点缀在白皙的皮肤上,极为明显。
“哦……谢谢啦!”他把东西收下,说完就想走。
钟既白却骤然攥他手腕。
曾青默了默,回身笑道:“钟既白你这两天好奇怪啊,有什么话就说,婆婆妈妈的做什么?”
说什么?
钟既白对上他明亮清澈的眼睛,嘴里愈发苦涩。
他想说,从前都是我错了,对你冷淡是希望你在乎我多一点,对你凶是希望你永远都不要离开我,我喜欢你,很喜欢,所以你能不能,能不能也继续喜欢我……他还想说,我会对你很好很好,一辈子对你好,你能不能不要和路鸣珂徐浩淼搅在一起,你能不能像以前一样,只看我一个人……
重生前他总是做梦跟曾青说那些对他好的誓言,可是重生后他完全说不出口,上辈子,他就是因为这样那样的嫉妒和占有欲,把曾青推向了死路,他根本没资格要求曾青拒绝别人的好。
钟既白的心在油锅里翻来覆去地煎炸,脑中百转千回,实际只划过一刹,他咽下诸多苦楚,干涩道:“青青,你可以叫我哥哥吗?”
这语气低沉中似带着一丝哀求,曾青恍惚一瞬,几乎要觉得自己还在做梦。
他做过很多个叫钟既白哥哥的梦,现实里却一次都没敢叫出来,他如何配得上叫这个人一声哥哥?最重要的是……他已经,不想要哥哥了。
像是被烫了一下,曾青迅速缩回被握住的手,佯做夸张道:“你别这样,老爷夫人知道了要打我的!”
说着他蹦跳一下拍钟既白的肩,笑道:“你是真挺奇怪,突然搞得这么煽情,是看我不赖着你了觉得奇怪吗?”
“嗯……”
“欸,别在意,我长大了嘛!好了好了,大课间快结束了,你倒好,因为编程课可以逃今天的课,我可没请假,走了啊!”
“……嗯,回去吧……”
……
少年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处。
愿望落了空,空虚和失落席卷而来,钟既白这才知道,原来苦到一定程度,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他站在原地,良久,垂眸道:“青青,我没去编程课,是徐浩淼要来找你,我不敢看。”
做错了事就应该承担道歉赔罪的责任,他无权阻止徐浩淼对曾青的歉意和追求,可是……
如果徐浩淼对你好,你会……喜欢他吗?
他怕曾青受人委屈不得释放,又怕他心软过后爱上别人,然而酸甜苦辣种种滋味尝个遍,仍是甘之如饴。
重生6 坏孩子
曾青回到教室的时候,路鸣珂已经把东西都搬到他旁边,彻底占据他空缺的同桌身份,那人本来转着笔支着下巴懒洋洋地对另一个同学说话,见着他进来,又当即装起范来,端正坐姿,笑眯眯地跟同学拜拜,然后巴巴地瞅他。
总之非常听话,瞧起来还真是不越雷池一步。
曾青看得想笑。
他倒不觉得路鸣珂是喜欢他,上一世误会过一次就够了,怎么还能误会第二次?肯定是可怜他在学校的遭遇,不过以前搞得那么过分,就应该趁此机会把他好好压榨一遍!
他若无其事地走过去,路鸣珂像个狗腿子一样给他拉开椅子,他也没有拒绝。
上课上到一半,一只手悄悄伸过来,扯了扯他衣角,曾青低头,看见那只手向上摊开,手心里静静躺着一个钥匙扣。
是一个热缩片加uv胶制成的钥匙扣,颜色橙黄,边缘微焦,表面细细点满“白芝麻”,模样是缩小版的蟹壳黄,只有硬币大小,不算精致,明显是自制的,这样小的物件躺在一只男生的大掌里,显得可怜又可爱。
一张写了字的纸也递了过来,字如其人,十分张扬,上面写:这个给你,明天是周末,带你去吃蟹壳黄,去吗?
不去,他想这么说。
这算什么?既然不喜欢他,为什么总要来招惹他?
曾青推拒了那个钥匙扣,低头写回信纸条,路鸣珂紧张得五官绷紧,自从再见到曾青,每回相处他都患得患失,既想靠近,又怕被讨厌。他看曾青垂下的睫毛,脸侧的细绒,还有握笔的手……心脏好像跳得越来越快,下面又有想硬的趋势,他连忙狼狈地收回视线。
曾青的谎话信手拈来,他拿着笔写:我没吃过蟹壳黄,听着就不好吃,不过要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