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能容纳他神魂的不过几人,怎么,难道你将太阿宗宗主杀了,让出壳子给他住?”

鹿鸾山那双冷漠的柳叶眼不含任何情绪,颜色浅淡的眸子缓缓盯住言清。

男人打个哆嗦,愣愣道:

“你、你真的将宗主杀了……你让我处理的那具尸体是宗主,你将他练成了魂瓶,用来盛放楚佛谙?”

言清难以置信地转过头,遥遥望向主殿。过了好一会,他道:

“鹿鸾山,你怎么能算正道修士的啊?”

“你干的这些事与妖魔何异?我实在是……佩服,佩服。”

鹿鸾山重新坐回青玉案前,依旧是那副清清冷冷的模样。

“为何非要大费周章召回楚佛谙的神魂?他不在,你岂不是少了一大威胁。”

鹿鸾山合起玉策,道:

“与你无关。”

随着玉策清脆一响,鹿鸾山忽然就想起了少年事。

鹿鸾山从根开始就是腐烂的,他自己也知道。

他虽出身名门,却也称得上一句卑微。

父亲是灼鹿族旁系中的旁系,禀赋平庸不善经营,依附主家而活,性情暴躁残忍,以欺压仆妇为乐。

他的生母乃家中婢女,至死都未获得该有的名份。

鹿鸾山十二岁送走了自己的母亲,在秋后凉爽的竹林,很轻松,一捧黄土,连裹尸的草席的寻不到。

十四岁他送走了自己的父亲,也很轻松,所谓父亲的修为甚至比不上他这个庶子,一柄剑,连灵力都未耗费多少。

这两件事后他萌生了超越平辈的勇气与血性。他有一腔灼热的杀欲亟待发泄,他选择将这股血腥的暖流聚集在人族共同的敌人魔族身上,只有这样,哪怕是最慈爱怯懦的老妇见了,都得夸他一句忠良。

无人能挑出他的错,尽管鹿鸾山深知自己是在隐瞒与掩饰。

这一年他进入了家族学堂,他的命运从此改变,因为不久后他将遇到一个人,这个人将给予他新生,让他脱胎换骨,立于人族巅峰。

这人便是楚佛谙。

那时楚佛谙虽年轻,却已成为了天机录在册仙尊。灼鹿族倾全族之力相邀,请和光仙尊坐镇,这人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丝毫没有动心。不仅如此,反而与涅罗宗私交甚笃,灼鹿族焦急,终于找了个由头请这人于族中宴饮,留了他几日。

鹿鸾山便是这样遇见了他。

鹿鸾山头一次被人肯定,这人十分欣赏他“为万世开太平”的抱负。楚佛谙相当慷慨,几乎是倾囊相授。他进步得很快,快到整个灼鹿族都惊愕不已,越发注重对他的培养。

后来事情就越发顺风顺水,鹿鸾山也成为了人族仙尊。可他与楚佛谙又有着本质的区别,他对魔族并没有多少恨,相反,正因为有魔族的存在,他才能被人称作“仙尊”。

如果是太平盛世,那他这个仙尊就失去了所有的意义。

所以鹿鸾山并不希望魔族这么快就消失。

楚佛谙就完全相反,他对这些全然不在乎,他甚至近几年才正式坐镇涅罗宗,听到那一声声恭敬的“仙尊”。早些时候他离开楚家后一直以散修身份自居,抱剑万人之外,流浪九州中。

两人说是朋友,但鹿鸾山深刻地明白他们永远不可能志同道合,他们这辈子都不会成为知己。

楚佛谙却是个极为重情重义的人,尽管鹿鸾山手握大权后逐渐松懈,放弃了从前厚厚的伪装,露出自己冷漠的真实面孔来。但楚佛谙待他一如从前,并未有丝毫变化。

世上不能同时存在两位人族仙尊,楚佛谙的存在对于他来言仍是一种威胁。鹿鸾山估计此生都无法理解楚佛谙这人的心思,所以他选择留下楚佛谙的神魂,出于某种探索欲,抑或是当年的知遇之恩。

“师尊在里面吗?”

“在,小公子,仙尊在与剑尊商议要事,您现在不能进去。”

“那边劳烦传唤,我在此等待。”

鹿一黎已经褪去了曾经任性的少爷脾气,他向仙鹤行礼,然后恭敬地等在瑶光殿外。

还没等来师尊,他先等来了言清。

从前他同这位小师叔的关系还算融洽,可是自麟岱离宗以后,言清就闭门不出,只有宗中来客人时,才露面接待。

鹿一黎想起了那日麟岱说的:

“我也不知道,可那人和我说,他是言清。就在半月前,涅罗宗一弟子将受伤的言清带回宗中,楚佛谙前去审问,被夺了舍。”

他这个大师兄几乎不会说没有把握的话,更不会同人开玩笑。鹿一黎满心戒备地看着这位“言清”,脊背绷得紧紧的。

既然麟岱说言清占据了剑尊的身体,那么尚在太阿宗的这位又是谁?

鹿一黎决定试试他。

“小师叔!”他喊道,“多日不见,不知师叔在忙些什么?”

言清身形一顿,再转过来时,已是满脸风轻云淡的笑容。

“没什么,身体不适,在静养而已。”

“师叔这是怎么了,莫非被魔气入体?可有找宗内的医修看看?”

鹿一黎满脸关切,逐渐靠近。

言清不住痕迹地后退一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