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丝毫不在乎楚佛谙的失礼,抬抬手示意身后几人奉茶,见楚佛谙抱着胳膊一动不动,赔着笑说道:

“仙尊要怪就怪老朽吧,是老朽无能,镇不住魔族。”

几人脸色俱是一变,楚佛谙怒极反笑。

“你知道就好。”

他知道这人在讽刺自己。

楚佛谙当时年轻,心中有使不完的豪气,欲效仿莲帝驱魔,却不及莲帝强悍,堪堪镇住魔族而已,还搭进去了自己的心脏。

可他做出的人魔结界有个致命的缺点,就是对魔不对人。于魔而言坚不可摧,难以破除。可于人而言,却是并非没有损坏的可能。

早期楚佛谙也不知道这一点,还自我怀疑了好久,后来才渐渐发现了其中隐秘。原来他的心从未想过伤害族人,所以族人自然可以将其摧毁践踏。这个秘密楚佛谙尚未告诉任何人,他知道,若是想长久安宁,那就别露出弱点。

这也是结界频繁被破坏的原因,人族内鬼一日不除,天下就一日不得太平。楚佛谙追寻许久,都未找到那个内鬼。上修界虽然一群蛀虫,却也没几个人想让魔族毁了这所温巢,让自己无家可归。

所幸这次结界只小小的波动了一下,没给他的身体带来大的损伤,否则小麟岱肯定会发现异样,到时候就难办了。

鹿钦临似乎没料到他会这么说,明显噎了一下,道:

“先尊恕罪,老朽虽是风烛草露,但也绝不会容忍魔族作乱。还请仙尊莫要太过自责,我等……”

“那你去死好了,说这么多。”这种话有些难听,所以绵锋替楚佛谙说出口。

鹿钦临的脸青了,他干瘪的嘴动了动,朝鹿鸾山看了一眼。似乎是得到了什么讯息,冷哼一声,就此打住。

楚佛谙蹙起眉,他有些不耐烦。他知道这些人在等什么,年轻时的楚佛谙太自负,什么都大包大揽,这群人已经被惯坏了。

尤其是鹿钦临,简直老态龙钟的巨型婴孩。

又扫了眼一言不发的鹿鸾山,楚佛谙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

“太阿宗近来如何?”楚佛谙问。

“一切安好,明日四方法会如期举行,还望仙尊大驾。”鹿鸾山回答的一板一眼。

楚佛谙在乎的不是什么法会,他厌恶这种粉饰太平的行为。向腐烂的伤口上涂抹脂粉企图掩盖,带来的只会是更严重的溃烂。

唯有绞清溃烂之处,烈酒消炎才能带来新生。当年的莲帝便是如此建立了稳定的秩序,年少的楚佛谙决定效仿,却始终未领悟先人开疆拓土的精髓,庸庸碌碌,到头来一事无成,连自己的爱人都守护不住。

楚佛谙不理会众人,抬头看向门外青天。

神爱世人,可他终究不是神。或许莲帝只是一则激励后人奋进的传奇故事,诱骗无数他这样没有脑子的蠢人肝脑涂地。

几位尊者不解其意,还以为天上暗藏玄机,也随着楚佛谙抬头望去,个个都很听话的样子。

只有鹿鸾山仍保持着低头的姿势,眸中晦暗不明。

洁白飘逸的云使他想起了麟岱,楚佛谙眸光一凝,于大袖下掐了自己一下。

青年说过,他敬仰楚佛谙,他爱慕楚佛谙。

青年是那样真诚,双眸中盛满了期盼。楚佛谙鼻腔一酸,想到他的小麟岱干干净净,怎么能活在淤泥之中。

哪怕天下人都污秽不堪,可还有他的麟岱,在他心尖上微笑,自言自语,摇头晃脑。

楚佛谙深吸一口气,“查不到就继续去查,难道事事都等着本尊过问吗!”

男人不怒自威,众人慌乱了一瞬,马上点头应和。

“还有什么事,赶紧说。”

一位尊者上前,战战兢兢地开始汇报。

什么下修界纳贡不积极,太阿宗今年收徒出了个天灵根,妖兽□□冲伤了古剑门少主,最后实在没词了,便说到麟岱那次于大苍山炼丹救了许多世家子弟的事。

鹿钦临原本想倚老卖老说些漂亮话,谁知楚佛谙一段日子不见,比从前更加难说话。他被堵得难受,听到麟岱的名字,忽然浑浊的眼珠一转,像是想起了什么。

“听闻仙尊收留了那个太阿宗叛逃弟子。”

大殿内忽然响起了一片倒吸凉气的之声,数道目光纷纷投向鹿钦临身上。鹿钦临不仅没害怕,反而生出了一种奇异的自豪感。

“那麟岱我亦知晓,乃骨珑仙尊大弟子,性情古怪来历不明,骨珑仙尊已驱逐此人出宗,怎么又入了剑尊的眼?”

“老朽见他颜色不错,剑尊清心寡欲,应当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楚佛谙的眼神冷下去,他的眸子很美很艳丽,眼角内勾外翘,与之对视仿佛被毒蛇锁定。

鹿钦临打了个哆嗦,心中越发得意。

他是莲帝最早的追随者,却从未受过重视,靠着秘法活到现在,终于混到了天机阁阁主的身份。谁知,还是有人处处压他一头。

没有绝顶的修为,他便靠着资历唬人,自称“白鹿仙尊”。

事实上,他连仙尊的边都没有碰到,只是活得久,知道的旧识比较多而已。

“呵。”楚佛谙忽然笑了出来,只是在此情此景之下,这笑显得有些恐怖。

鹿钦临知道他不会杀人,更不会杀一个老人,于是更加肆无忌惮。

“老朽只是说说,仙尊何需动怒.”

楚佛谙站了起来,一名尊者像是被踩到尾巴似的,跳起来拦住楚佛谙。

“仙尊不可,莲帝有训,不可随意虐杀同族。”

楚佛谙越过他,目光锁在不知死活的鹿钦临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