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感到有些虚弱，但却如好好睡了一个美梦的旅人般，浑身舒适，她从温暖的水池中走出，一位看守着她的吉斯泽莱人向她走来，手中叠着洁净的长袍，莉莉丝低头道谢，穿好衣服后，被带到了殿堂上方的房间。

在那里，她接受了长时间的问询，虽然她没法说话，但对于擅长灵能的吉斯泽莱人而言，并不是很大的问题，她表现出的温和与愿意合作也让这里的决策者渐渐放下戒备，或许也有白光赋予她的惹人喜爱的特质影响，虽然她一点也没有从这些坐在高大议庭位置上的吉斯泽莱人严肃的脸上发现什么偏爱的表情。

“好的，外来者，我们允许你暂时留在我们的庙堂，但是一旦机会来临，你必须离开。”

做出了决策后，他们便不再留恋地让她离开议庭，她第一个见到的那个吉斯泽莱人领着她从长长的台阶走下，在呼吸到外面的空气时，莉莉丝深深吐了一口气。

她有些茫然地看着天空，从决议殿堂中走出来，她所在的地方是一处宽广的广场，而上方，则是虚无广阔的黑暗，但并不是除了黑暗就一无所有，这里仿佛宇宙的空间，漂浮着能量和岩石，而在那些漂浮的岩石上，竟然有广袤的森林，还有小湖泊，荒芜的焦土。

裂缝中充满了岩浆的陨石撞击在一起，红色的火焰和雷电四射，仿佛乌云般的元素团飘过上空，带来一阵轰鸣或是明亮的光芒，更不要说四处都有的魔力风暴了。

这是一块荒诞的，混乱的空间，普通物种基本不可能生存的地方，这里就是星界中的混沌海。德尔克释放的传送术，并没能将她带离这个空间，而是将她从浩瀚的星空，偶然投入了一个有着生命存在的吉斯泽莱人城市，但不得不说，这本身就是一项奇迹。

她所在的庙宇，就处于一个巨大的岩石之上，犹如浮在海面的冰山，上方被削的平坦，下方是硕大无比的岩石尖端，就这样静静地悬浮于混沌海的薄雾之中

环顾望去，整座庙宇城市都由洁净的花岗岩组成，来往的吉斯泽莱人都穿着朴素的袍子或是僧侣服，进行着清修与诵经，武术训练，或是打扫着没有一丝尘埃的阶梯

以她在走动中的所见，他们的生活仿佛就如僧侣一般，当她走过居民的身边时，偶尔会有吉斯泽莱人转眸看她一眼，但他们的神情都是严肃平和的，仿佛她只是一缕让人有些疑虑的清风。

而面前这个吉斯泽莱人女士，更是让她想起，很久以前，她在凡世遇到的那个由亚瑟派来，看管她的修女嬷嬷，虽然看起来都有些公事公办，但她们坚毅严肃的面庞下，有着柔软温柔的心。

在领导者做出判断，她可以短暂地留在这里以后，伊拉莫要带着她去见她的孩子，穿过许多走廊，她们打开暂时用于安置婴儿的育儿间。

“这个孩子还十分发育不全。”伊拉莫抱起婴儿时说道。

[发育不全？！哪里？]这话吓到了莉莉丝，她紧张道，几乎想要马上扑到床前，夺过她的孩子，看看是不是少了个脚指头，或者五官有什么缺陷。

被对面这个女孩骤然爆发的精神回音震慑了一下，伊拉莫微微吓了一跳，但吉斯泽莱人生来坚忍的性格让她冷静地安抚道，“哦，我是说，她十分孱弱，不能走路，也不会说话。“

“当然，我知道，或许你们种族的婴儿就是天然如此。”

莉莉丝这才放松下来，她有些迷茫地扒开襁褓，就像第一次见一个和自己无关的，从未有过的小生命似的，看着这软软的小婴儿的脸，这孩子看起来是如此的平静，乖乖地睡着。

许久之后，伊拉莫轻声道，“你为什么不抱她？”

[哦，哦哦。]莉莉丝有些怅然地说，她打开手臂，让伊拉莫将婴儿放到她怀里，她十分的轻，像是一团奇妙的小肉，构成这小小的生命。

莉莉丝低头轻轻玩着她紧握的小手，脑子里有各种奇怪的念头，她觉得与这小家伙有些亲近，但更多是深深的惶恐和茫然。

“真是奇妙。”伊拉莫在这时突然开口道，“难道你没有做好准备吗？你的心灵像是一根小弦一样轻轻颤动，真是奇特的回音，你们的种族，在面对着婴儿时，都是这状态的吗？”

莉莉丝迷茫地抬头，不理解她在说什么。她还在想她怀里的这个孩子呢，对了，这个孩子……另一个孩子呢？她还有一个孩子。

她立刻四顾周围，最后求助地望向伊拉莫，这吉斯泽莱人女士却略微困惑，她肯定地说，“当时，你的身边，只有这一个婴儿。”

莉莉丝陷入深深的沉寂，像是有些不明白她的意思，伊拉莫感受了一下这安静的人类女子心中复杂动人的心灵震动，作为成年的吉斯泽莱人武者，她曾经去过主物质位面，听到过深泉在月光下的响声，风吹过柔软草地的声音，雪掩埋死去的幼崽时母鹿的哀鸣，但这一切声响，都不及面前这女子心中温柔哀伤的复杂回响，“你应当将关心投注于仅存的孩子身上。”以吉斯泽莱人天性的冷酷务实，伊拉莫提醒道。

人类女子慢慢低头，点了点头。

在这时，怀里的婴儿轻轻动了起来，好像感觉到有人抱着她，婴儿渴求关爱照顾的天性让她决定放声大哭，“又要发出那种尖厉刺耳的叫声了！”伊拉莫严肃地说，“她可能是饿了，我四个星钟以前喂过她。”

吉斯泽莱人作为卵生种族，会将孩子放在修道院育儿所一起抚养，而伊拉莫曾在育儿所工作，理解照顾幼崽的不易，她立刻从旁边的篮子里取出一小瓶温热的汁液，“来，我来教你怎么喂她。”

莉莉丝紧抱着孩子，怀疑地看着伊拉莫手上的东西，那是类似奶瓶的容器，不过前端没有让婴儿咀嚼的奶头，而是如导管一样的开口。

“不要紧张。”伊拉莫感受到从莉莉丝身上散发出的类似保护的气息，平静地说，“这东西有利婴儿成长，如果你不放心，可以尝一点试试。”

在与伊拉莫平和的对视中，她慢慢变得柔和下来，接过那容器，她先尝了一下，类似糊，但要更稀，有点奶的味道，不过很淡。在伊拉莫的指导下，她调整着姿势，将开口送到婴儿的嘴边，婴儿哭了几声，就开始对着开口，大口大口地嘬吸起来。

莉莉丝低头看着她，看到婴儿那莹亮的深绿色眼睛，这孩子喝了几口就开始不安分，好奇而天真地转着眼睛，看着世界上的一切，最后她将目光放在莉莉丝的脸上，就像恍然发现了一种世上最重要，最伟大，最美丽的存在，就这么长久地，依赖地望着她。

“噢，真奇妙。”伊拉莫平淡地感慨道，“我抱着她的时候，她从来不会这样看我。”吉斯泽莱人的幼儿也从不会如此。

归途

在浩瀚深邃的星空之下，莉莉丝在敞开的藏书阁楼中徜徉，银色的沙子从如同支柱般的硕大沙漏中缓缓流下，这正是被称为星钟的计时工具，在这一成不变的黑暗虚空中，吉斯泽莱人用以计时的唯一方式。

不知不觉的，她已经在星界度过了半个多月，甚至开始习惯了吉斯泽莱人特有的这种僧侣般刻苦清净的生活，他们的饮食清淡简单，卧室也毫无除必要以外的家具和装饰，可是在这样简单的生活中，莉莉丝竟然发现，自己获得了一种很长时间没有过的平和与宁静。

最初，她总是待在分配给她的房间中，照顾那个啼哭的小家伙，后来，每次婴儿睡着了，她就漫步到走廊上，看着吉斯泽莱人的日常生活，无论他们是捧着香薰和蜡烛走过，还是打扫着庭院和房间，这些类人种族的动作神态是如此的平静，仿佛手下的工作就是整个世界中需要关注的全部。

有一次，她跟在一队穿着长长兜帽服饰的吉斯泽莱人后面，与他们一起，进入了一座庙宇殿堂，在这深蓝的殿堂中，光洁的地板仿佛镜子般映照着上方的暗色虚空，火烛如温黄的融豆，吉斯泽莱人或跪，或盘坐，都阖着双眸，走进来的吉斯泽莱人加入了他们。

莉莉丝默默地盘坐在地板上，看着上方那黑暗的混沌虚空，如同珍珠般的细细繁星是如此美丽，不知过了多久，似乎有雨水般的冰凉撒在她的面庞上，莉莉丝闭上了双眼。

从那一天起，她就开始在没有神像的空旷殿堂中沉思冥想，吉斯泽莱人很快容纳了她，不仅仅是允许一个格格不入的外来者在庙宇中借住，而是将她视作冥想修行之路上的同伴。

“我很惊讶，外来者。”伊拉莫发现她这么做以后，对她说道，“你竟然会加入我们，为我们做出这样的贡献。”

[贡献？]莉莉丝有些迷惑，也有点讶异地看着她。

“没错，你知道我们吉斯泽莱人是如何在这混乱的星界中生存的吗？我们的庙宇为何能成为混沌海中唯一的宁静港湾？”伊拉莫走到走廊尽头，看着远处，在虚空中，那些硕大的石块或是火球相互碰撞着，造成璀璨又可怕的景象。

“我们借助心灵的力量。”伊拉莫解答道，“通过每个集中精神的吉斯泽莱人，我们能够将混沌海的物质稳定下来，让岩石悬浮在一个地点，构成如今我们脚下的城市。”

[我并没有那样的力量。]莉莉丝颇为羞愧地说。

伊拉莫转过身来，平静地望着她，“不要小看你心灵的力量，它能够摧垮万物，也能够使人变得坚强。甚至哪怕是一片竹叶，当它落入湖泊也会形成涟漪。”虽然在浩瀚的精神海洋中，莉莉丝微弱的精神如滴水入海，并不能给予多少显著的帮助，但她并不知道，她的行为鼓舞了一部分的吉斯泽莱人，以吉斯泽莱人的哲学来看，重要之处并不是个体的力量大小，每有一位追求心灵自由与宁静的同行人，庙宇的集体和谐之海，就会更加深邃伟大。

而她的存在，也使得一些吉斯泽莱人能够更深地理解这个世界，他们知道了，并不只是他们的种族，这世上还有其他的，像她这样的生命，走在追求和平与安宁的道路上，这种认知本身就加强了吉斯泽莱人的信念和意志。

在莉莉丝居住在吉斯泽莱人的庙宇的日子里，唯一让她感到有些害怕的，就是那个最初见到的男性吉斯泽莱人，他时常警惕而郁怒地注意着她，可是，在她开始在殿堂中冥想起，他竟然也不再经常监视她了。

“莫泽对庙宇十分忠诚，他是顽固的一派，严苛地践行我们吉斯泽莱人隐居清修的生存方式，他不愿有外来者来打扰我们。”伊拉莫向她解释道，莉莉丝点头表示理解。

近来，莉莉丝时常梦到物质在虚空中的飘荡和汇合，一团硕大光明的能量则就在她的身下，脉脉而动，虽然并不影响她睡眠的安稳，可是这奇怪清晰的景象还是前所未有，她将这困惑告知了伊拉莫，伊拉莫有点惊讶，她将手指轻轻地放在她的额头上，片刻后才收回。

“你是法师吗？”伊拉莫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