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仪式结束后，还有人收拾她，可细枝末节里显然透露出对方烦躁粗鲁的习惯，就这样将她随意一裹，扔在床上，像是一点也不愿意多看。

莉莉丝拨弄了一下头发，听到从对面的桌上传来的声音，便抬头看去，在紧闭着木窗的黑暗房间中，她看到那里坐着一个身影，正一边盯着她，一边慢慢啜饮着手上的热药。

[……德尔克。]她和缓地，尝试般地唤道。她的脑海还满是血腥的秘术和记忆，噩梦般的景象，仿佛渡过了漫长的一生。

黑袍法师冷冷地应了一声，以表示对她的回应，他站起身，走到床前，垂视着打量她，“还活着，真不错。”这是德尔克出奇的赞扬，莉莉丝却没有对此感到喜悦。

她伸手揉着自己的眼睛，对自己的视野感到迷惑，她看着德尔克，却并没有如往日那般因他的兜帽和没于黑暗的皮肤而遮蔽视线，她看到跳动的心脏，流动的血液和人体的温度，那由红橙组成的层次分明的热图像。

但很快，她不再困扰于此，而是看向木窗，透过缝隙，几丝来自白昼的光投入屋内。

[天亮了？]她错愕地问。

“当然天亮了！”德尔克皱眉，不耐烦地回道。

莉莉丝倒吸一口凉气，打开毛毯，下了床，急急地要奔向屋外。

“你！衣服！”德尔克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低喊。

莉莉丝反应过来，在她就这么光着身子夺门而出之前，她想起来自己一丝不挂，莉莉丝停下动作，抚上自己的脸庞，难以理解的咒语从她的唇瓣无声流过。

在德尔克准备扭头去为她找袍子的时候，他却吃惊地看到，仅在眨眼之间，出现在莉莉丝身上的装束，那是一身如轻柔蛛丝般优雅的长裙，饰以腥红的秘文，腰上缀着小巧的铁环。

莉莉丝抬起手臂，顺着如肌肤般贴合的长袖，往下看到纤细的腰部，打量一番服帖的穿在自己身上的黑色长裙。她似乎也有些吃惊，但很快平静。

“你……”德尔克有些忌惮，迟疑地问道。他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在仪式的过程中，他昏了过去，但这并不代表仪式已经结束了。

莉莉丝没理他，觉得自己打扮得体后，便推门而出。

属于白天的光照落在她的眼皮上，一瞬间刺眼得让她有些想要退缩，但视野中正常的色彩很快为之呈现，是她熟悉的世界。

她没有时间迟疑，向着她和卢卡斯的屋子跑去，门扉大开，屋里是空的，莉莉丝摸了一下没有温度的被子，有点慌乱，又跑出门口。

卢卡斯显然是在天亮前就离开屋子了，他发现她半夜不见了，他会怎么想？

就在莉莉丝焦心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沙沙声，树叶晃动，有人从树上跳下来。

莉莉丝回头，看见穿着皮革背心的削瘦身体，如精灵一样修长白皙的手臂拨开树枝，半精灵停在她身后。莉莉丝想要喜悦地呼唤，却在下一刻闭上嘴巴，卢卡斯阴晴不定，审视她的表情，让她本能地止步。

[卢卡斯……]她示弱地，引诱地嗫嚅道。

半精灵眯起眼睛，像是有一瞬的迷惑，可她的神情的确让他有轻微的动摇，莉莉丝知道，卢卡斯喜欢她，不可能拒绝得了。

她张开被黑丝裙袖勾勒的双臂，就像迷失的孩子，想要被亲密的人拥抱。

卢卡斯在这时却后退一步，抓了抓自己的金发，好像突然头疼似的，困惑在他的面庞上逐渐浓重，他抬起手掌，头一次拒绝了莉莉丝的靠近。

“等等。”半精灵发出因为整夜的寻找而沙哑的声音，“你那是什么衣服？你昨晚去哪了？”

莉莉丝不了解，哪怕是半精灵，他们的心灵也被妖精荒野的迷雾所笼罩保护，对魅惑的力量有天生的抵御力，她想要尝试着以此来迷惑混淆他的意图失败了。

她不希望他问，可卢卡斯却像是盯住了逃窜兔子的鹰，精灵是优秀的弓箭手，在命中之前，敏锐的目光从不会从他们的目标上移开。

他追问了许多次，抓住了她的手臂，“你没在塞里考那里，我敲了德尔克的门，没应我，你去哪里了？”

莉莉丝的脸庞逐渐紧绷，卢卡斯却非要她以诚相待不可，“你要撒多少谎？！”半精灵冷峻胁迫地问道。

“刚刚你对我做了什么？”半精灵怀疑、警惕的目光终于让她崩溃，莉莉丝从未想过卢卡斯会这样看她。

[……我和德尔克待在一起。]她极力撇过头，喉咙微微哽动，唇瓣轻柔地动作，极力说得轻描淡写。

半精灵安静了半晌，像是对她这样的回答感到震惊，但很快，他冷冷地质问，“我记得多久之前，某个姑娘还说自己讨厌他，现在就迫不及待地和那个讨厌的法师共度夜晚？”

“这就是人类的女子的善变？”半精灵说道，“他给你什么好处？让你和他上床？”

莉莉丝因为他这样的猜忌而如坠深窟，她难以置信地回望向他，[那和你上床，我又得到了什么好处呢？！]莉莉丝崩溃地尖锐质问。

半精灵翠眸闪动，似乎也因为她这样的话语而感到受伤，俊俏的面庞变得阴沉而有攻击性，他长久地没有说话，直到脸上重新出现一丝痞气又无赖的表情，仿佛被她气得笑起来，讥嘲地质问，“……哦？那你想要什么呢？！”

莉莉丝一把将他推开，跑进屋子里，用力将门闸拉上，村庄屋子简陋的木门给了她一丝可悲的安全感，莉莉丝啜泣着蹲坐在地，极力想要将卢卡斯刻薄的神情从脑海中驱散。

她紧紧抱着自己的手臂，明白她分明已经和昨晚之前的自己截然不同，珍贵的法师长裙贴着她的肌肤，她不冷也不饿，她可以看到黑暗中的东西，魔力静静地潜藏在她的身体里，只要她一声令下就会如毒蛇般攻击她的敌人……可她还是感到无助。

莉莉丝觉得疲倦不已，爬上床，她摸了摸垫在最底下的羊毛，想起前几天，她不敢让卢卡斯睡在上面，极力地说服了他再铺上一层被单，如今，莉莉丝却将床单掀开，全部扔到地上。她低下头，将脸埋进这张被压得瘪瘪的羊皮里面。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来敲门，莉莉丝没有回应。

对方停了一会，然后咳嗽了一声，男人成熟沙哑的声音响起，“不是那小子，是我。”

莉莉丝走到门前，有几分迟疑，但她最终将门打开。

塞里考站在屋外，也只有他一个人，战士的脸色并不如前日那样憔悴苍白，而是恢复了以往的冷峻和成熟的神态，卷曲的灰银色头发散在宽厚的肩膀，从村庄屋子里找到的粗布衬衣简单地穿在他的身躯上，挽起的袖子露出健硕的手臂。

她的这身新打扮也让战士注意到，塞里考挑起一边的眉毛，打量她半晌，才沙哑地继续开口，“我来看看你。”

莉莉丝恼怒的表情显露出她不需要这样的看望，她再也不需要同情了！卢卡斯去找过塞里考，他一定能猜出她又有了什么麻烦，这和来看她的笑话有什么区别？

塞里考的唇角却露出一丝笑意，因为女孩显而易见的想法，从脸上就能看出来，“顺便，把这个还你。”他从怀里摸出那枚吊坠。

莉莉丝低下头，有些恍惚地看着男人宽厚掌心里的金色圣徽，银链从他的指间滑落，塞里考静静地等待着女孩平复自己的心情。

过了好一会，莉莉丝伸出手指，抚上培罗的日之面圣徽，如太阳般发烫的金子触上皮肤，她惊恐地瑟缩了一下指尖。

“……嗯？”塞里考疑问地低哼，他似乎没注意到异样。

莉莉丝抿抿唇，鼓起勇气，将圣徽一下抓到手里，她担忧的，圣徽一下将她的手掌灼伤的伤害没有发生，仿佛刚刚指尖的滚烫疼痛也只是错觉。

她错过眼睫，缓解自己的呼吸，在塞里考看来，就好像莉莉丝在和他的掌心接触时极其紧张似的，她轻颤的指头，像是一头纯洁胆怯的小鹿，男人沉默了一会，老道地开口道，“如果……和那半精灵在一起……让你和其他男人有点接触就怕成这样，那可不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