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樾把他抱到床上,江舒的手勾了床头柜上的相框一下,玻璃相框整个掉到地上,摔得四分五裂,里面的相片也掉了出来。
那是一张风景画,程樾原本也没在意,可是当他把照片捡起来的时候,他注意到相框底部和照片之间有个夹层,里面还有一张小小的相纸。
程樾把相纸拿来,看清相纸上的图像后,猛得瞪大了眼睛。
那是一张老照片,照片上有三个人,江舒穿着水袖舞服站在最中间,正朝镜头露出一个明朗无拘的笑,他的右边站着宁宵,宁宵还是那副高冷模样,只是唇角微扬,眼里流露出浅淡笑意,而江舒左边的那个人穿着和江舒相似的舞服,他揽着江舒的肩膀,两人的状态极其亲密。但那个人的脸被小刀整个抠掉了,只留下一个空洞。
这张照片看起来很诡异,程樾把照片翻过来,看见背面写着一行字:
瞿影、江舒、宁宵友谊地久天长
每个名字都是用不同的笔迹写的,应该是三人分别签了名,签的地方也分别对应了正面照片中人的位置。
程樾盯着字迹看了许久,把破碎的相框打扫干净,沉默着将相片收进了抽屉。
他轻手轻脚地来到阳台,给集团里的熟人打了电话:“帮我查个人。瞿影,双目瞿,影子的影,应该是吴市人,以前在兰海剧院跳过舞。我要关于他的一切信息,越快越好。”
……
意识浮浮沉沉之间,江舒做了一个很漫长的梦。
他回到了八年前,那天是他的十七岁生日,整个剧院的人都来给他庆生。
吵闹之后,大家纷纷离开,舞蹈房里只剩下三个人,他,宁宵,还有……
还有瞿影。
江舒转过头,看见瞿影端着一个插了蜡烛的小蛋糕,走进门来。
时隔这么多年,江舒第一回 在梦里清晰地看见瞿影的面容。
瞿影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难以接近。他的身形高挑瘦削,神情总透着一股似有似无的阴郁,冷艳的五官中一双深邃的眼睛最为夺目,这双眼睛瞳色虽然很淡,目光却很沉,眼底时常藏着一汪深潭,让人捉摸不透。
这时候,江舒听见自己欢快地喊了一声:“影哥。”
瞿影把蛋糕放在一边的桌子上,抬手揉了江舒头发一把,玩笑道:“怎么不叫哥哥?”
江舒笑起来:“我什么时候叫过你哥哥?我都叫你影哥。是吧,宁宵?”
宁宵正在用打火机给蜡烛点火,闻言淡淡一笑,眼底微微流露出苦涩:“你们之间的事,我不知道啊。”
瞿影的目光像是一张网,细细密密地向江舒笼下来:“那要不现在改口?我大你两岁呢。今天你生日,不满足我个愿望?”
几人平时插科打诨惯了,江舒也没多在意:“好吧,那就”江舒盯着瞿影,狡黠地弯起眼睛:“哥、哥,我的生日礼物呢?”
宁宵听了这个称呼,神色骤然黯然下来。瞿影盯着江舒,眸色暗沉,像是有什么情绪就要挣脱牢笼,直扑向眼前天真无拘的猎物。
他抬手用力地搂了江舒的肩膀一下:“晚上我去趟你的房间,单独给你。”
江舒不疑有他,双手合十,对着蛋糕兴冲冲地许愿。
他在心里默念:神明在上,希望我和影哥、宁宵,我们三人永远不分离,在舞台上大放异彩,一直一直跳下去,成为最厉害的舞者。
他们在舞团都有自己的宿舍,到了晚上,江舒洗完澡,房门被敲响了。
他匆匆穿了件宽大的T-恤,在门洞里看见是瞿影,就放心地放对方进来了。
江舒坐在床边,一边用干毛巾擦头发,一边抬头望向瞿影:“你还真过来啦。不用送我什么的,宁宵今年送了那么贵的手表,我再三让他退回去,他都不肯。”
瞿影在江舒身旁坐下来,拿过毛巾,很仔细地替他擦头发,低声说:“小舒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么?”
江舒又乐了:“你现在才问,是不是压根没准备啊?……特别想要的,我想想,哦对了,下个月我们不是要登台么?服装他们已经准备好了,但是我不太喜欢……”
他话音未落,瞿影已经从身后变出了一个袋子:“给你的。”
江舒打开一看,惊喜地叫起来:“啊!你怎么知道我想要这个!”
袋子里放着的,是按照他的尺码重新定制的舞服,纯白的底色,袖口滚上了墨色的边,精致极了。
他们下个月演出的舞蹈名叫《雪落惊鸿》,江舒和瞿影一同登台,为此江舒已经期待了很久。
江舒对瞿影没有任何戒备心,当着他的面把舞服套上,弯着眼睛笑起来:“谢谢影哥,我好喜欢。”他穿着这身衣服,就像是一只纯洁无暇的小雪雁,瞿影眼底的暗沉再也无法压下,他直接一伸手,把江舒拉到了腿上坐着。
江舒被吓了一跳,挣扎着想要起身:“干嘛啊?”
瞿影按住他,可是江舒挣得厉害,最后瞿影只好放江舒从他腿上下去,却还是拉着对方的手不放:“小舒,下月跳完《雪落惊鸿》,我就要移民美国了。”
江舒一下子愣了:“什么?”
瞿影很用力地握住他的手腕:“老早就开始办的事,前几天手续差不多都好了。”他说到这儿,抬眼望向江舒:“你和我一起走。一切我都会帮你安排好,你和我一起过去。”
他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大,江舒吃疼,一把甩开他的手:“瞿影,你在开什么玩笑?我为什么要和你走?你一声不吭就办好了移民,临走了才来通知我,现在凭什么这样要求我?我不可能抛下这里的一切,和你离开的。”
瞿影站起身来,一步一步向他逼近:“平时明明那么乖,怎么这种时候一点都不听话?”他抬手掐住江舒的脸,强迫他抬起下巴:“总是对我那样笑,一天到晚撒娇,不就是为了让我这样对你?我都要带你走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江舒被他逼得退到了墙角,他满眼惊恐地看着瞿影,仿佛从未认识过这个人。
这时候,房门忽然被敲响,江舒像只受惊的小兔子一样跳了起来,一把推开瞿影飞奔到门边,把门打开了。
宁宵站在门口,看见江舒手腕上都是指痕,宽大的T-恤也滑下了肩膀,再看看屋中满脸阴郁的瞿影,一下子什么都明白了。
他三两步冲上前,一把揪住瞿影的衣领,吼道:“你他妈的,你敢这样对小舒!”
瞿影一把挥开宁宵的手,把人往墙上狠狠一推:“臭小子,你对他也存了一样的心思,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最好给我小心点,别哪天我不高兴了……”他说到这儿,满眼都是阴沉的笑意,深深看了宁宵一眼,没再说下去,转身走了。
那之后,瞿影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来练舞。直到演出的前一天,他又再次出现,非常非常郑重地向江舒道了歉。他说自己那天喝了点酒,脑子有些不清楚,具体做了什么,他也记不得了。
江舒没多说什么,只是觉得对方疏远又陌生,再也不是那个和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影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