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什么?”淑妃追问。

“只是此花香气虽盛,却隐隐带着一股燥烈之气。”孟连玉声音清冷,“久闻之下,易使人心浮气躁。若用于安神,恐非良选。”

此言一出,水榭内静了一瞬。几位嫔妃面面相觑,她们只觉花香浓郁,并未察觉有何不妥。

淑妃的脸色有些难看。这“醉仙颜”是她特意寻来,意在展示自己的品味和地位,却被孟连玉如此评价。“公主真会说笑。”她勉强笑道,“此花乃西岐王室珍藏,素有安魂香的美誉,怎会令人心浮气躁?”

“药理花性,相通亦有别。”孟连玉放下茶盏,“或许此花在西岐水土确有安魂之效,但在燕州,未必如此。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便是此理。”

她顿了顿,补充道:“况且,香料药材,差之毫厘,谬以千里。若与不当之物混合,奇香亦可变剧毒。譬如……”

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譬如那日父皇所用的香炉,里面的迷魂散,不就是掺杂在安神香料之中么?”

淑妃端着茶盏的手猛地一抖,茶水溅出几滴,落在她华丽的裙摆上,洇开深色的痕迹。

水榭内的气氛瞬间变得微妙。丽妃下毒之事刚过,燕煜行刺伏诛的血腥味仿佛还未散尽,孟连玉此刻提起香炉,无异于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颗巨石。

第76章 藏书阁

“公主慎言!”淑妃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几分惊惶和愠怒,“香炉之事已有定论,是十二皇子狼子野心,与旁人何干?公主旧事重提,是何用意?”

孟连玉抬起脸,平静地回视淑妃:“娘娘误会了,我并无他意,只是有感而发。宫中用香,事关重大,不得不慎重。毕竟,人心难测,谁也无法保证,今日的赏花人,明日会不会变成投毒者。”

她的视线若有似无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落在淑妃那张保养得宜,此刻却有些失色的脸上。

“你……”淑妃气结,一时间竟找不到话来反驳。孟连玉的话,字字句句都在理,偏又处处透着寒意,像是一根根冰冷的针,扎得人心头发麻。

其他妃子一直沉默着,此刻却忽然轻咳一声,打破了僵局。“玉华公主说得有理。”放下茶盏,声音温和,“宫闱之内,谨慎些总是好的。不过今日是赏花雅集,还是莫谈那些不开心的事情了。”

她们转向淑妃,语气带着几分安抚:“淑妃娘娘,这时辰也不早了,不如让我们随意走走,散散心吧?”

淑妃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怒火,顺着给的台阶下来:“各位姐妹说得是。是本宫失态了。”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诸位姐妹随意,不必拘束。”

几位嫔妃如蒙大赦,纷纷起身告辞,或三三两两走向别处赏花。

孟连玉也站起身:“女儿还要去藏书阁,先行告退。”

“藏书阁?”淑妃有些意外,“王上竟准许公主随意出入藏书阁?”那地方可不是谁都能去的。

“父皇恩典,允我阅览三层以下藏书。”孟连玉淡淡道,语气中听不出喜怒。

淑妃心中又是一沉。燕州王对这个刚认回来的女儿,竟已信任到如此地步?连藏书阁这等要地都允其进入。她看着孟连玉那张过分年轻美丽的脸,一股难以言喻的危机感涌上心头。

“那公主请便。”淑妃的声音冷淡了许多。

孟连玉向淑妃略一颔首,转身带着月奴离去。

走出水榭,孟连玉才感觉紧绷的心弦稍稍放松。

“公主,淑妃今日明显是想给您难堪。”月奴低声道,语气中带着愤懑。

“跳梁小丑,伎俩拙劣。”孟连玉语气平淡,“掀不起什么风浪。”

比起这些后宫妇人的争风吃醋,她更在意的是藏书阁。那里,或许藏着她想要的答案。

她加快了脚步,向着宫殿深处那座古老而神秘的阁楼走去。

“站住!”

一声厉喝自身后传来,打断了孟连玉的脚步。

孟连玉脚步一顿,背脊挺直,她缓缓转身。

“玉华公主架子倒是越来越大了,见了本王,连礼都不行了?”燕临语调微扬,带着显而易见的讥讽。

孟连玉神色未变,只微微欠身:“见过大皇兄。”

她的姿态不卑不亢,声音清冷如玉石相击。

燕临冷哼一声,显然对她这般平淡的反应十分不满。他向前走了几步,挡住了孟连玉的去路,身后的侍卫也随之上前,隐隐形成合围之势。

“皇妹这是要去何处?”燕临问道,视线扫过孟连玉素净的衣裙,“一个姑娘家,不去钟萃阁好好待着,又想到处乱跑?”

“父皇恩典,允我去藏书阁阅览群书。”孟连玉抬眸,平静地迎上燕临探究的眼,“父皇希望女儿多了解燕州风物,日后好为父皇分忧。”

“藏书阁?”燕临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眉头紧锁,“父皇竟允你去藏书阁?”

那地方,即便是他们这些皇子,也不能随意进出,尤其是存放着燕州秘辛的上三层。父皇对这个来历不明的女儿,竟已信任至此?

“父皇亲赐手令。”孟连玉抬手,一枚刻着蟠龙纹的玉牌在她白皙的指间一晃而过,并未递出,却足以证明她所言非虚。

燕临的脸色沉了下去。

他原本以为,这个凭空冒出来的妹妹不过是父皇一时兴起,用来安抚南疆或是牵制后宫的棋子。却没想到,短短时日,她竟能得到父皇如此看重。先是解毒救驾,再是炼制丹药,如今连藏书阁都对她开放。

这让一直自诩为储君最有力竞争者的燕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

“父皇真是厚爱你。”燕临的声音冷了几分,带着压抑的怒意,“只是,皇妹来历不明,骤然得宠,怕是会引人非议。这宫里,可不太平。”

他意有所指地看向孟连玉:“十二弟刚刚伏诛,丽妃娘娘也才洗脱冤屈。皇妹这个时候如此活跃,就不怕惹祸上身?”

这是赤裸裸的警告,甚至带着几分栽赃的意味。

孟连玉心底冷笑。果然,这些皇子,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燕煜的死,丽妃的复起,打破了宫中原有的平衡,最焦虑的,恐怕就是这位大皇子了。

“多谢大皇兄提醒。”孟连玉语气依旧平淡,“本公主行事,只求无愧于心,无愧于父皇。至于旁人的非议,清者自清。若真有人心怀叵测,意图不轨,相信父皇定会明察秋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