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1 / 1)

庄玠在对他的人生观妥协。

“你不愿意,我替你坐。”

“你什么意思?”蒋危心里突然一阵兵荒马乱,最怕这个决定仍然不是为了他。

他拖着椅子往前挪了挪,一把抓住庄玠的手。

“你听着,老子这辈子没为谁低过头,我就是烂人,我弄死谁,我混账,那些我都没后悔过!

你说我错了,我就认,你让我自首、免职,去秦城监狱蹲个十年八年,我都立马就去了!

但你记着,我肯去自首不是为了别的什么,去他妈的党性人性,狗屁信仰,我蒋危这辈子只信你!你别用我的错惩罚你自个儿!”

蒋危用力之大,手铐在庄玠的手腕上硌出一道勒痕,庄玠却由他拽着没有躲。

“蒋危,我今天这么做,并不是要惩罚谁,只是因为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了。如果我不那么对纪委说,可能我们两个人都逃不过进去的命运。既然能一个人去,为什么要两个人一起呢?”

他说这话的时候神态冷静,眼里平淡无波。就像是在面对牢狱之灾,认真考虑谁留下来照顾西米露的问题。

蒋危很想说些什么,但什么都说不出来。

“我始终认为,活着的人应该给死去的人一个交代,躺在八宝山公墓里的人是我的战友,我的同事,我的兄弟。在我开始新的人生之前,至少应该让他们瞑目。

但我既不想让你为上级的错买单,也不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或许只有失去点什么,才能让我于心稍安。”

“我作为一个警察,我能说我的前二十五年,从未做过对不起这身警服的事,今天我对纪委撒了谎……”庄玠默了默,“就当是法理与公义之外,一次小小的任性吧。”

“我跟你的这三年,互相欺骗,互相隐瞒,什么都是假的,唯有你对我的心是真的。”

庄玠说到这停顿了一下,仿佛有些留恋,紧接着摇了摇头。

“真心不该被利用,我不想再辜负你了。”

蒋危突然在这一瞬间有种想哭的冲动。

他等这个答案等了那么久,想庄玠明白他的心,想得到庄玠的回应。但真正听到这句话,却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

庄玠一直在期盼尘埃落定的一天,他从很早以前就在做关于未来旅游的计划,每个月都会存一小笔工资,等待这些事过去了,就去享受一个安逸的假期,他那么渴望,渴望自由,兜兜转转却回到了北京塔那个四四方方的金属楼。

他那么讨厌权力的任性,最后却用手里这一点点权力,任性了一把,他甚至可以控制纪委的谈话员写下对两个人都有利的证词,但仍然小心地把任性的范围局限在彼此之间。

蒋危得到了他想要的,然而他们之间也没有光明的未来了。

“你明知道,我想和你重新开始的,哪怕……哪怕一起去坐牢,我也想给把好吃的分给你,想和你一起看新闻,一起放风,一起接受思想教育。”

“你觉得我们还能重新开始吗?”庄玠淡淡地问道,眼神平静而认真,单纯的只是在讨论问题,“如果现在我说爱你,你就能相信吗?哪怕我们出去了,什么事也没有,真的能毫无芥蒂地一起生活吗?”

蒋危本来要毫不犹豫地点头,看见庄玠的目光,又拿他的问题在心里问了一遍自己,再准备回答时却迟疑了。

真的能没有一丝芥蒂吗?

过去的事不可能就这么过去,伤害已经造成了,谁都没办法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有些东西永远横亘在他们之间,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抚平的。

他已经付出了太多的东西,也被拒绝了太多次。哪怕庄玠现在给出肯定的答案,他的心中仍然是惶遽的,这样太缺乏安全感的现状,让他时时刻刻都处在一种患得患失与焦虑中,越是得不到,就越发急躁易怒。

那种血脉赋予他的暴虐的一面,经常会导致他失控,这些年来,庄玠一直在承受他情绪失控带来的伤害。

而他也默认了这种伤害是理所应当的。

蒋危不止一次地怀疑,一旦庄玠表现出想要离开他,他会把这个人活生生弄死在床上。

连自己都控制不住,怎么还能说,他们会有一个新的开始,怎么能保证以后不会伤害庄玠,怎么给他一个可以依靠的家。

“你看,连你自己也不确定了。”庄玠微微笑了一下。

庄玠把手从蒋危的手掌里抽出来,回握住他的小臂,轻轻抚平上面的青筋:

“这些年我们互相折磨得够多了,你的人生还很长,应该意气风发,应该光芒万丈,而不是困在这里走不出来。”

蒋危前一秒还觉得他言之有理,这一刻又深深意识到,庄玠说了句屁话。

“你现在给不了我答案,我也不着急。反正我们要从头再认识一次,现在还是我追你的阶段,老子还没体验完追人的过程呢。”

蒋危轻哼一声,嘟嘟囔囔地小声说道,“等到你能给出肯定的答案那天,再回答也不迟。”

59

【绑架】

蒋危有整整一个月没有见到庄玠。

那天他看着研究所把人带上押运车,一路驶出国安大院,扎进燕郊深茂黑沉的林海。

北京塔整顿之后,就挂靠在国防部下面,进出要经过很多道行政审批,蒋危拿着他的权限去过好几次。

但只能在基地转转,接触不到最机密的实验内容,他甚至连白遇河的面儿都没见上。

国安上对庄玠的事很重视,特批了一个P4实验室,专门给白遇河研究,这一个月里蒋危找遍了所有关系,让手下在北京附近的山区四处打听这个秘密实验室,始终一无所获,刚落马了一大批高官,谁都不敢给他在这种事上开绿灯。

蒋危曾经想过,干脆他去街上咬几个人,被当成危险品丢进北京塔算了。但最终理性还是大过了感性,越是这个时候他越不能先自乱阵脚。

在等待消息的日子里,他每天依然回他们在西城那个家,浇花,遛狗,维持着生活原本的样子。

他坚持用庄玠的沐浴露洗澡,睡觉前再喂次狗,早起去买两碗护国寺的豆腐脑,然后自己喝掉,开车上班。

陆则洲接到短信去找他那天,正好是换季,蒋危挽着袖子,衬衫敞到胸口,在洗衣机里翻找他洗好的衣服,阳台上晒满了白的蓝的各种颜色衬衣,西米露在衣服间跑来跑去。

“你们家请不起家政了吗?”陆则洲诧异地看着他,提着两箱啤酒半天没敢进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