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1 / 1)

“我约了你好几次,没想到最后见上面,是在这儿。”程昱把花放在床头,拉过椅子坐下,“那天在三里屯喝酒,他们中途接到电话走了,我就想来看,一直耽搁。”

庄玠望着那捧花,脸侧过去的轮廓很柔和,单刀直入地问:“为什么一定要单独见我?”

程昱一个混迹商场长袖善舞的人,难得噎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冷静:“我前几天去了趟我哥办公室,见到一个东西,你应该想看。”

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只牛皮纸的文件袋,放在床沿,推到庄玠手边,封口处贴着白色的密封条。

程家大哥供职在中纪委,总理9?22案的纪律检查工作。

程昱拿来的是中纪委对9?22案的初步调查结果。

封条上的两排红字无比醒目,庄玠沉默着,无声地看着,目光很久没有从文件袋上移开。似乎在斟酌,在逃避,又像是在跟自己心里那把尺作斗争。

他终于抬起头,细长的手指搭上了纸袋,“你去外面抽根烟,我不给你添麻烦。”

“我不在乎。”

庄玠果断按响了床头的呼叫铃,把护工叫进来:“带程先生去一下洗手间。”

程昱气结,瞪了他一会儿,不甘不愿地跟护工出去了。

能从卷宗上获得的信息寥寥无几,军委扣下了最重要的证据,导致调查出来的结果与事实有很大出入。尽管如此,程昱这一支烟仍旧抽了二十分钟,烟蒂已经短得快要烫到手,才有个护工过来喊他。

程昱把烟按进花盆,拍了拍衣服,转身跟护工回到病房,庄玠正撑开文件袋把卷宗装进去。

“今天的事与你无关,档案是我把你支开私自看的,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什么都知道,别想把我甩出去。”程昱的手伸进口袋捏了捏烟,想抽,想了想又放下了,“东西你看到了,军方指控庄部长泄露机密,说他在9月17日向黎宗平发送了一封邮件,邮件内容是22号公安的押解路线,直接导致了行动失败。”

“他不会做这样的事。”

庄玠的目光落在窗外某个虚无的点,手按在文件袋上,指尖不由自主地发抖。

“我问过我哥,那封邮件确实是从公安部副部长办公室的电脑发出去的。但是17号那天还有别人进过他的办公室。纪委在来访记录里查到有一个人去找过庄部长,访问时间刚好和邮件发出的时间重叠,那人没有写名字,只写了单位是军委总参谋部。可惜的是当天办公室门口的监控坏了,没有拍下那个人是谁。”

庄玠微微侧过头来:“9?22案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怀疑消息根本就不是公安这边流出去的。”程昱思考了一下,“要说谁最想黎宗平活下去,把他制造出来的507研究所最有嫌疑。”

程昱走到门口,往走廊看了两眼,确认没有人后关上门。

“我知道的不多,只听说507所从上世纪五十年代开始这个基因实验,相关的资质审批一直有问题,但军委没有叫停。基因实验最成功的这个人,黎宗平,他在十年前制造了实验室爆炸,带着几千份实验数据出逃,这些年国安一直在追,现在终于在滇缅一带找到了。这个人一旦押解到北京,等待他的就是军事法庭的审判,极大可能直接死刑。”

“他确实该死。”庄玠骤然抓紧身下的床单,仿佛想起了什么事,侧脸的温度一点点冷淡下去。

“军方用了几十年,才让变种人项目有了今天的成就,他们当然舍不得放弃黎宗平这么优秀的哨兵。

军委里面那些暗中帮研究所运作的人,不能明着和中央作对,把黎宗平保下来,只能暗中做手脚,把押解计划透露出去,故意让黎宗平的同党来解救。”

庄玠靠在枕头上,静静听着,手指勾住档案袋的扣线。

“路线图外流,国安那边为了保证目标人物不丢,必然会出动部队布控,延庆山区那几个制高点都是狙击手,军队虽然借调给国安,但不一定听国安指挥。国安以为他们瞄的是黎宗平,你知道他们狙的是什么?”

程昱抬手一指,压低声音,“他们狙的是押解车里那管四级放射物!”

两个人目光的空中对上,庄玠眼睛黑漆漆的,瞳光深沉,像是能直直看到他心里去。

“气体是易爆品,运输的时候要高压密封。一旦爆炸,车受到震荡波冲击必然会翻下山崖,那些首长不知道这个道理吗?他们心知肚明!

黎宗平就是用这种放射物强化自己的,以他独特的进化能力,不破坏心脏供血系统就不会死。

延庆的公路,崖下是千里林海,他们要的就是让黎宗平跑,跑到山里,谁还抓得住……”

“知道打中押运车那一枪是谁开的吗?”

庄玠摸了一下衣领,领子上残存的香水已经被消毒水味掩盖了。

他从来没有用香水的习惯,家里唯一一瓶香水,是三年前蒋危送给他的,Lutens的柏林少女。

庄玠用手指摩挲着喷香水的位置,似乎想起了什么,又好像只是平淡地问了个问题。

“纪委根本查不到当年在延庆开那一枪的人,三年前参与此案的几个特种部队,全都解散改组,队长编制调回北京,说是问责,实则最后都升上去了。纪委方面想找这些部队谈话,都被军委那边以部队改编的理由回绝了。”

程昱一口气把他知道的都倒了出来,庄玠抬起头,慢慢地把档案袋上封口的线缠回去。

然后将封条压在袋子上一起推给他,缓缓道:“我这没有胶水,劳烦你回去封个口。”

他手腕上还裹着纱布,微微颤抖,指腹因为用力被勒出一道红痕,宽大的袖口垂下去盖住了。

程昱靠在门上,盯着庄玠那双手看,不知怎么心里忽然一乱,他抓了抓发胶固定好的头发,慢慢说:

“庄叔叔的事,现在没有直接证据给他定案,也没办法证明不是他做的,庄叔叔自己也不认。如果一直冷处理,人肯定出不来了,得在留置所蹲完这辈子。”

程昱停顿了一下,语气慢下来。

“翻这个案子,有两个关键点,一是找到当年在延庆开那一枪的人,二是拿出庄叔叔没有泄露计划的证据。

军方不肯自查,我们可以写举报材料,申请纪委介入,将参与9?22案的几个部队全部检举,我知道你也不想跟他过……”

“程昱。”庄玠忽然叫住他,那双黑不见底的眼睛定定看过来,看了好一会儿,无比真挚无比淡薄地说,“你回去吧,谢谢你来看我。”

程昱在原地僵持了半天,把文件袋装进去,提上包转身离开了。

庄玠仍旧独自坐在那,手指舒开搭在床上,轻轻摩挲着雪白的被子,护工进来问:

“庄队长,要不要帮你把这些花插瓶啊?这样放着存不了多久,插到水里能多开几天。”

他摇了摇头,有些疲惫地合上眼睛,“分给医院的护士吧,这些天辛苦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