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在学校花园里,有一大一小身影远离人群,在太阳下甘愿做雕像。
一名胖嘟嘟的小男孩坐在长椅上,他双手托住下巴,愁眉苦脸地看着在操场上奔跑的同学,忽然老气横秋的“哎~”了一声。
在他身旁,一名精英模样的男人正在打视频电话,他语速极快,每一句话都精准地直戳重点,但又不会让人觉得他颐指气使,刻意为难下属。
“Alex,迭代问题必须重视,我看到收集回来的用户报告,每一次系统升级都会有46.3%的用户选择放弃,是什么原因造成的?……Fiona,这次的campaign太老套,你们到底有没有对前几次的MKT数据复盘,我要在下一季度前看到至少一百万次的社交媒体互动。……还有,软件团队最近一直在无效加班,现在可接入的app还是太少,没有和同类产品拉开差距……”
他的电话会议迟迟没有结束,身旁的胖男孩瞄他一眼,又加大音量,再次“哎~~”了一声,很明显是故意叹气给他听。
“……今天的会议暂时这样吧,有问题周一写邮件给我。”庄策不能再继续装聋,他挂断视频电话,下一秒出手如闪电,猛地捏住男孩上下两片嘴唇,强行让他闭嘴。
“小孩子不能叹气,”他霸道表示,“看看你这小猪嘴,撅得都能挂个油瓶了。”
“舅舅,你能不能别把我当小孩了?我已经二年级了!”庄子宸艰难地把自己的嘴巴从舅舅手里夺回来,嘀咕道,“其实你今天不用来的,你这么忙,还是赶快回公司开会去吧。”
“你以为我愿意来啊?”庄策哼了一声,“还不是你妈,上周又打电话找我哭,说什么不忍心看你一个人在运动会上像小白菜似的孤零零。你说你这身材哪里像小白菜了,我看小白猪还差不多。”
“谁、谁是小猪啊?!”
“当然是你啊。”男人一边说着,一边从口袋里摸出一块水果棒棒糖,递到外甥面前,“吃不吃啊,小猪?”
“……”
“到底吃不吃?”
小猪哼哼唧唧地接过棒棒糖,撕开包装袋,舔了一口,接着又舔了一口,舌尖上融化的草莓味道让他眉开眼笑,原本凝固在眉头上的少年忧愁也散去了一些。
庄策迈步坐到外甥身边,长腿交叠,姿态慵懒随意,透着一股漫不经心的潇洒。
他也拆开一支棒棒糖扔进嘴里,嚼得咔滋咔滋响;有其他家长带着孩子从他们面前经过,看到一个姿容矜贵的男人居然陪着小朋友一起吃棒棒糖,都不由得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庄策才不管他们怎么看呢,他用两根手指夹住棒棒糖的细棍,轻轻捻动。他以前烟瘾大,但是自从姐姐怀了孩子,就三令五申不允许他抽烟,于是他就把烟戒了,每次想抽烟时就吃糖果。创业之后压力成倍增加,公司里其他程序员都在抽烟室吞云吐雾,只有他的办公桌上永远堆满了各种巧克力。
庄子宸两只小肉手攥住棒棒糖的长棍,专心致志地舔了好一会儿,忽然小声开口:“舅舅,你刚才说我妈哭了?她真的哭了呀?”
“那还能有假?”庄策嗤笑,“她哪次见你不是眼泪汪汪的?她确实挺会演戏的,但在你的事情上她从来不演戏。”
庄子宸沉默一会儿,又问:“那她既然想我想的都哭了,为什么不来参加家长运动会啊。”
“……”庄策停顿了一下,“因为她”
“好啦好啦不用说了,我都晓得。”庄子宸慌忙堵住了成年人未说出口的话,语气故作轻快,“妈妈是大明星,她工作很忙,她要赚很多很多钱,才能让我上这么好的学校。妈妈不能来开家长会,是为了要保护我,不想让我过早地曝光在媒体镜头下。”
这些话庄子宸从小听到大,早就倒背如流了。他不是三岁小朋友,他听得懂道理、也不会缠着妈妈不放,他是一个成熟的二年级学生了。
只是……在很偶尔、很偶尔的时候,庄子宸也会想,如果他的妈妈不是大明星就好了,如果他的妈妈也能像其他人的妈妈一样,给他来开家长会就好了。
虽然舅舅也很好,但舅舅太幼稚了,哪个大人会在口袋里装这么多糖啊。
庄策哪里知道,在自己外甥心里自己居然被贴上了幼稚的标签,他当初戒烟吃糖也不知道是为了谁!
正当舅甥俩坐在操场边舔棒棒糖时,忽然一个小女孩跑到了他们面前。
“子宸!”那个女生气喘吁吁,“教室里有个漂亮阿姨在找你!”
“漂亮阿姨?”庄子宸歪了歪脑袋。
女生重重点了两次头:“我刚从教室出来,亲口听到她说是你的家长,问老师有没有看到你!”
闻言,庄策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一个漂亮的年轻女人出现在家长运动会上,点名要找庄子宸,她会是谁?
不等庄策想明白这个问题,庄子宸已经一跃而起,兴奋地向着教室跑去:“是妈妈,一定是妈妈给我的惊喜!”
“喂小鬼,你”庄策伸手想去阻拦他,可小野猪突然变得好灵活,脑袋一低,就从他的胳臂下钻了过去,一眨眼的功夫已经跑出去好远了。
庄策心里一紧,立刻追着他往教室跑。
他当然知道姐姐最近电视剧爆火后行程有多满,她根本不可能自爆身份来庄子宸的运动会!不会是哪个消息灵通的八卦记者想骗什么独家新闻吧……
然而庄策对学校里的建筑群不熟悉,庄子宸抄了近道,直接把舅舅甩在了身后。
他三步并作两步的冲进教学楼,真如一头横冲直撞的小野猪一样闯进了教室。
“嘭”的一声大门被撞开,柔和的阳光里,一位身材高挑的女郎正站在庄子宸的课桌前,欣赏他在桌子上的涂鸦。
听到他闯进门的声音,女人抬起头,她脸上妆容淡雅,眉眼间一派熟悉。
庄子宸傻呆呆地愣在原地,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怎么了?”颜玉琢噗嗤一笑,同时向他伸出双臂,展开了怀抱,“一个星期没见到我,就不认识我啦?”
“小舅妈!!”庄子宸尖叫一声,立刻扑了过去。
幸亏颜玉琢这次早有准备,穿了一身方便运动的衣服,脚下也换成了平底鞋,这次才没有被小野猪撞出内伤来。
她稳稳接住庄子宸,揉了揉他的脑袋,问他:“怎么样,再看到我你惊喜不惊喜?”
“惊喜!”庄子宸确实是惊喜的。虽然推开教室门后,他发现来人并不是妈妈,他确实失落了几秒,但小孩子的注意力很快就转移到能和漂亮“小舅妈”重逢的快乐中了。他百思不得其解,“小舅妈,你为什么来了呀?”
“是你妈妈让我来的。”颜玉琢告诉他,语气温柔,“你妈妈工作太忙了,但是她一直记挂着你,她怕你在运动会上太寂寞,就让我来陪陪你。”
这世界真是太小了,颜玉琢原本以为她不会再接到小野猪的单子,没想到他妈妈居然下了一单!
第一次见面时庄子宸就告诉过她,他自小父母离异,只有一个坏脾气的舅舅每天朝夕相处。
虽然她理智上知道,有钱人家的小孩根本不需要她同情,她有那个闲功夫不如看看自己的存款单好好同情一下自己。
但是感性上,颜玉琢作为一个童年时期也经历过父母离异的孩子,她确实对庄子宸产生了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