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诞前三日,天色微明,郗钟楷正要出发,却突然来了两位不速之客叩门。
这二人不是别人,正是李乐训与饶义濂。
郗钟楷前几个月刚见过他们!
徐徵从曲州回临康时,乃是独身上路,并未带上他,而是吩咐他偷偷跟在李乐训身后,潜去高潭。
饶义濂以为是徐相不信李乐训,对高潭另有安排,便欢欢喜喜地去了。
直到李乐训带他再入临康,他才悔不当初:“恩相瞒得我好苦!我若是能提早知道,绝不敢抛弃恩相,做那苟且偷生的小人!”
李乐训泼他冷水:“他是去送死,不瞒着你,难道要放你跟他一起去找死?他这人虽然喜欢找死,倒也还知道不牵连别人同他一起去死。”
至于李乐训为何又入临康,则是来践诺以金城做高潭献寿之礼。
不久前,她率军大破金城。
压下捷报后,她没来得及卸甲,便命闻成带人守城,自己则亲率人马,身藏腰刀暗器,装作客商,飞速往临康去。并特意点了饶义濂随行。
李佛青、李白善则随宋师剑一道,整肃兵马,严守高潭几城。若朝廷派兵来剿,便拒守不出,等她回返。
自李乐训大破金城,宋师剑对她是心服口服,言听计从,哪里还敢再怠慢,连李乐训赚他去招安也不计较他山寨众人正等着打下金城分来的土地吃饭,还计较这些做甚!李乐训虽对他隐瞒颇多,但也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何必追根究底?
李乐训赶到临康后,把兵将散在各处客店,自己则带着饶义濂,直奔郗钟楷府上。
郗钟楷见他二人,悚然大惊,劝道:“徐公如今下了诏狱,我等多方援救无果,宫里直待龙诞后问斩,你们怎的还不逃?”
李乐训与饶义濂对视一眼:她还没套话,这郗钟楷便主动开了口,实在妙极!
便接着他的话编道:“奴能往哪里去?奴与徐郎相好,如今更是怀了徐郎的骨肉!只知郗官人是善人,愿为徐郎奔走,这才冒昧找到这里来,求郗官人救救奴!”
说到动情处,双目垂泪,涟涟不绝。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饶义濂自然要帮李乐训圆上,只是思及徐徵的名誉,便难免有些硬邦邦:“徐公托在下护娘子平安,若郗公为难,我便另寻它法,”
郗钟楷见李乐训的模样,心里已经信了八成,又见饶义濂这副有口难言的模样,更是不作他想。
“唉……娘子便随我来吧。”郗钟楷长叹一口气。
进了郗府,郗钟楷把李乐训与饶义濂安顿在偏院里,又叫夫人给她抓药来安胎。
李乐训千恩万谢地接过安胎药,只是等那送药的仆婢一走,脸色便垮了下去。
“原以为能借郗府便利,里应外合,带兵逼到禁宫里去。可这郗官人实在太热心,恐怕会坏事。”
饶义濂点头:“是。今日只是送安胎药来,明日说不准还会请女医诊脉此事难以作假,不能善了。”
李乐训思索一阵:“为今之计,只好辞别郗公,找机会混进宫里去。原先徐徵执掌禁军,你是他手下心腹,应当知道其中关窍?”
饶义濂:“请将军放心,此事大有可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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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诞当日,饶义濂趁禁卫换巡,赚了一位班值出来,套完话后便把人灌醉,剥光了衣裳藏在客店里。
李乐训则借着这套衣裳,扮成禁卫的模样,偷偷潜进了新修成的寿园里去。
但见那寿园里:
祥云霭霭,紫雾飘飘,朱栏玉砌,清溪修竹,飞檐斗拱,廊庑曲回。更有松柏亭盖,仙草奇香,霜菊与牡丹争艳,寒梅与兰麝斗芳。居其间竟不知寒暑,真乃天上人间。
李乐训一路畅行无阻,甚至还因容貌俊俏,被不知哪里的主官点去,站到了光禄寺车马仪仗的头排。
而天子正在她十丈之内。
官家端坐于主殿之上,右下边立着位黄门官,正对着一张长长的寿礼单唱名。
唱到谁,谁便抬寿礼出来,向天子三拜贺寿。
李乐训干等无聊,便拿一双利眼,乱瞅这堂中陈设。头顶偶尔传来闷闷的响声,惹得她频频往上看去。
寿园这间主殿,修得阔而广,高而深,以十八根金丝楠木为立柱,十八根金丝楠木为横梁,漆金描银,盘龙伫凤。
园子确实修得是不错。
哼,张葳黄一炳之流,只会对这拍马屁的事上心,也不知道靠着修园子捞了多少!
李乐训不禁腹诽。
堂前的礼单唱到了最后。
官家刚举起手,正要说两句场面话,叫诸卿平身,李乐训竟一个箭步冲了出去!
说时迟,那时快,刀兵仪卫还来不及反应,她便一把扯掉头盔,跪在官家面前大声道:
“且慢!高潭李乐训贺寿来迟!臣今以金城为献,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从怀中掏出金城主将的降书,高举过头顶。
此举好比一颗石头激起千重浪,搅得殿上一片骚动。
王彦卿离她最近,一下便认清了她的脸,急道:“你是什么人?冒充朝廷命官,意图不轨!难道是要行刺天子?还不快拿下她!”
仪卫统领这才有了反应,指挥人马冲到李乐训面前。
李乐训似是早有预料,一骨碌从地上起来,闪身避过,高举双臂疾呼:“天子不语,谁敢妄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