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带路的黄门官吓了一大跳他显然认得徐徵。
惹得宋师剑不禁疑惑道:“可是我身上有何不妥?”
黄门官摇头:“不是不是,是义士身旁这位……”
宋师剑更觉奇怪:“这位是我的兄弟,我传名帖入宫时,说过他将与我一道,无人提过不妥……”
徐徵也顺着他的话:“请贵人通融。”边说,边从袖子里摸出一大锭银子,渡到黄门官手里。
那黄门官便噤声。
至天子面前,宋师剑执臣礼伏拜。
徐徵拜在他身侧,却不等天子叫起,首先出了声:“罪臣徐徵,叩见陛下。”
此话出口,官家猛地一愣:“卿该在高潭经略,缘何擅入京师?”
宋师剑更是顾不得什么君臣之别,直起身子扭头看,眼里全是错愕。
这细皮嫩肉的小白脸,不该是李乐训的男宠?怎的竟成了一方经略使?
只有徐徵若无其事,继续禀道:“青人来势汹汹,勾结奸贼,里应外合,趁陛下万寿之机,欲占高潭沃土,臣便自作主张,请义士宋师剑等为援,共御外侮。”
“臣无召而行,已犯下重罪,今有义士率部来投,是陛下的喜事。陛下惜才,臣于其中作乱,罪加一等。”
话说出来,好似急不可耐地把黑锅全背上身,可字字句句,无不强调宋师剑在场,招安才是大事。
不露痕迹地引导官家不要为了处置自己,冷落了宋师剑宋师剑在曲州作乱日久,各地厢军统制,团练都奈他不得,要请李乐训出面,才能与其相持。如今宋师剑率部来投,他的部众都驻在内城之外,若是朝廷慢待,叫人乱哄哄地冲进来,大闹临京,也不无可能。
官家果然落入他言语之中的陷阱,只是责骂他:“目无法纪,狂悖犯逆,你还有脸认错?偏爱在这里跪着,那就跪好了!”
喝骂过后,不待加罪,便连声招呼起宋师剑来:“卿便是曲州宋师剑?”
宋师剑拜道:“正是草民。”
官家抬手:“卿且平身。江山多难,卿可为朕分忧。”
徐徵适时给宋师剑递去眼风,要他把自请抗青的话说出来。
宋师剑只是曲州富农出身,哪里见过天颜,身处禁苑之中,受天家气度所慑,心中难免生出些又敬又怕的感觉。
徐徵身份成谜,却是他唯一熟悉的人,且他的暗示于己无害。
因此,宋师剑虽满腹狐疑,回话还是依徐徵所想:“不敢当。草民听闻近来青贼犯我国土,我等当为先锋,为陛下分忧!”
官家见他毕恭毕敬,又主动揽事上身,显是折服于天子龙威,心下大悦,又问他许多曲州事。
宋师剑一一作答。
听他答毕,官家不禁感慨:“朕久困宫室,远州县民生,常受奸臣蒙蔽,今日得卿之言,始觉清浊忠奸之辨。有宋卿如此,何愁江山不固?”
又想起跪在一旁的徐徵,叫他戴罪立功,张罗一场宫宴,以款待宋师剑诸人。
由此观之,徐徵话中机锋,确实灌进了官家心里。
徐徵擅离职守,已是重罪,他却要置后再议。生怕京畿重兵,驾前卫戍,抵不住曲州来的这群杂碎。
又闲叙过几刻,重问了些曲州情景,官家才依依不舍地将宋师剑放了回去。
刚出了宫禁,宋师剑便忍不住要问明徐徵真身。
徐徵倒也不避,端着惯常的孤冷模样,从容答:“愚弟不才,暂且忝居高潭经略使,受李将军所托,助其招降宋兄。隐姓埋名,乃一时权宜。”
话里却还随着宋师剑的习惯,称其为兄长。
叫宋师剑一时也摸不准,他究竟是怀恨在心,还是大度不计。
得知徐徵身份,再回想那高坐明堂的天子,竟还没有他这般难以捉摸。
再开口时,不由舍了先前玩笑轻视的态度,添上许多尊敬:“哎呀,是草民有眼无珠,不识真佛了!请经略相公勿怪!”
徐徵客气回:“宋兄既得官家青眼,日后你我二人同朝为官,是愚弟该仰赖宋兄。”
宋师剑一听,也就放下心来,还和先时一般同他商量:“那宫宴如何是好……?李将军可会列席?”
徐徵跳过关于李乐训的问题:“筹办一切有我。只是殿上官家并未应下宋兄抗青之请,宴中有百官作陪,宋兄记得要再提此事,免教前功尽弃。”
宋师剑恍然大悟:“多谢贤弟提点!”
*
官家的龙诞就在下月,为贺寿而修筑的万寿园,离竣工还差几处屋顶。
因此,光禄寺便仍排御宴于宫中。
宋师剑手下诸将皆列席,照着他们在寨中分排的顺序,什么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等等,一一赐座。
宴至日暮,且不说曲州义士豪迈,抱起酒海牛饮。连官家都畅怀多进了几杯。
酒喝多了便容易误事。
宋师剑终得朝廷招安,了却一桩大事,喝得最多,脑袋自然昏昏沉沉。不仅不记得徐徵先前的叮嘱,连朝觐的礼仪都全抛在了脑后。
只举着杯盏,摇摇晃晃地起身,四处找人敬酒。
脚边忽地砸落一只金盘。
宋师剑没觉察,一脚踏过,却叫那只盘子钩住了案几,乒乓一阵脆响过后,带落了案上的美酒仙果,佳肴珍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