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乐训笑够了,才回道:“放心,徐徵死不了。说不准我有办法呢?你跟我说说,新侍郎是谁?”
饶义濂:“正是原来的高潭知府,黄一炳。”
李乐训惊奇地提高了声音:“黄一炳?放眼朝中,我还没见着有人比徐徵还会捞钱他就是官家的聚宝盆。黄一炳顶替徐徵,他行吗?”
饶义濂:“昨日属下也有此问。郗主事告诉我,黄一炳从高潭离任后,领了皇命出京巡盐,半年过去,收获颇丰。不仅解决了今年的岁币,还填了不少国库的空缺,所以近日颇受官家爱重。”
李乐训恍然大悟,冷笑一声:
“我就说,在高潭时,也没见他有这方面的才能,如何比得上徐徵多年经营?原来他就是蛮子口中,那位‘好心’的巡盐御史。原来是他为虎作伥,与蛮子勾结,把五剑叶贩往汉地,再与贼人瓜分其中暴利,这才能向官家交差!这赚得都是人命钱,他也不嫌烫手!”
“亏我去年年头,还想投靠张葳门下。投个屁!能教出黄一炳这样的学生,定然也是个不分好歹的大烂人!”
“不说了,越说越来气,我夜里要去看徐徵,你去不去?”
李乐训被郗夫人逗乐的好心情,一去无影踪。
即便不再谈论黄一炳,语气也显得有些不耐烦。
饶义濂却结结实实吃了一惊:“恩相如今身在诏狱,将军如何得见?”
李乐训下意识要呛声:你管我呢?
又猛然想起饶义濂是徐徵的亲信,不是她从金城山中带出来的兄弟姐妹,更不是徐徵。
便吞下喉头的话,清了清嗓子,重新开口:
“猫有猫道,鼠有鼠道,我既有花钱的路子,也有出力的路子。饶将军且安心跟着我便是。”
饶义濂纠结良久,心中还是谨慎占了上风:
“多谢将军好意,此事当为将军机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为免人多口杂,属下就不去了,在驿馆静候将军佳音。”
李乐训:“好的,我明日一早,来驿馆与你碰面。现下就暂且分别吧。诏狱毕竟不是我家,我此刻须得准备一番。”
*
李乐训潜进诏狱里去,并不是靠着身手矫捷。而是花钱买通了当值的几位公人,大摇大摆地叫人领着进去了。
她可是文明人,解决问题自然要用文明人的方式。
学那梁上君子偷偷摸进去,虽也无不可,但那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既然能花钱,就不要劳神李乐训奉行这一准则。
看望徐徵虽是她临时起意,但办起来却不似想象之中艰难,反而极为顺利,让她难以置信。
进了诏狱之中,一路上畅行无阻,带路的押司甚至还同意留她与徐徵单独叙话。
“要说的说完了,走时叫我一声就好,我不听你们说话。”
押司对李乐训说。
听过这番话,她却有些迟疑:
这可是天子脚下的诏狱,里头关押的理应都是难赦的重犯,看守更理当十分严密。
怎么这里的差人捎带外人进去,竟好似闹着玩一般?收了钱就给进?
不会是诓她的吧?
直到她隔着监房的栅栏,见到了徐徵的面,才将将放下心来。
此刻是戌时正,徐徵已经睡下了。
酉时半的时候,徐徵看了看前几日狱卒送来的水钟,便脱下外袍,叠成整齐的方块,放在草铺之上,只着中衣躺了下去。
后脑勺不偏不倚地枕在了袍子正中,闭上双眼,两腿笔直地并拢,双手交叉,平放在小腹上。
他躺得十分板正,睡得更是十分踏实。
仿佛并非身陷囹圄,而是处在自己的寝房之内。
睡下半个时辰后。
“咳咳,徐相公,我有句不太吉利的话想说。”
监房外似乎有窸窸窣窣的响动,又似乎有人在说话。
徐徵立刻从睡梦之中睁开眼,没有片刻犹豫,又坐起身来,目光朝着声音的方向望去。
他起床虽利落,但视线仍有些模糊,只隐隐绰绰看见个人。
那人好像走近了些:“唉,我忍不住。徐相公,得罪了我真的想问一句,你是死是活?无论是睡觉,还是起身,都……望之不似活人。”
话说完,那人长舒了一口气。
徐徵模糊的视线也渐渐清晰了起来。
眼前人竟是远在鼓城的李乐训!
“是醒了吧?眼睛都睁开了。怎么愣着不说话?看看这是什么?”李乐训张开左手五指,隔着监房的栅栏,在徐徵眼前晃了晃。
“李……姑娘?”徐徵不敢置信。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被我的话冲着了吧?把魂冲丢了?那我道歉,对不起,我不该说你不像活人。”李乐训嘴里道歉,面上却没有半分愧意。
她已经够仁慈了!看徐徵这几月过得凄惨,更恶毒的话她都没敢说。她原本想说他的腰杆太直,躺着坐着都不弯,看上去比躺在棺材板上的死人还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