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乐训细心地觉察到,自从徐太公出现,徐徵的面色便有了些微的不自然。
而他父亲说完话,他连打发她的工夫都没了,只是静立一旁。
父子二人诡异地僵持着,周遭的侍者,皆大气不敢出。
李乐训抬眼看看徐徵,又看看前来兴师问罪的徐太公,终于忍不住掺和进去:
“敢问太公,你是在骂他?还是在骂我?”
打破了一屋子的寂静。
“你自去骂你的儿子,牵连我作甚!”
徐太公的一番话,让她听得实在不舒服分明是在指桑骂槐!
徐徵是国贼,那她这个在官家面前过了明路的蛮子党羽,算什么?国贼中的国贼?
李乐训本还想趁热打铁:徐家世代书香,地里的祖宗难道没教过你,如何招待客人吗?亏你这个老头子,白活了这么多年。先别急着教儿子,不如早早下去见祖宗,找他们学一学,如何做人孙子!
又想到自己这回往临康走这一趟,虽有徐徵在背后推波助澜且无论他推不推,黄一炳勾结王彦卿都打好了主意,要致自己于死地。
徐徵好歹也为她官复原职出了大力。
她虽然不信文人那一套,口舌无忌,但要是把徐徵的老父亲气出个好歹,真去见了祖宗,实在是恩将仇报!
只得硬生生地将刻薄话憋在嗓子里。
没成想,徐太公却更来了劲,直接当她不存在,举起拐杖,重重砸在徐徵肩膀上:
“逆子,还不跪下!”
丝毫不在意外人的眼光。
李乐训哪里受过这样的气,心中憋着的怒火,被他全勾了起来,蹭地一下冒起三丈高。
她与青人隔着血海深仇,假意投靠乌图,理智上虽清楚此事并不作数,心里毕竟存有芥蒂。此刻竟被这死老头一个劲地戳痛脚,终于叫她忍不住。
管你是谁的父亲,我今天必要治治你!
眼见着徐徵掀开外袍,作势要跪,李乐训一个箭步冲到二人中间,抓起徐太公的拐杖,咔嚓一下从中折断!
又双手各持一半,抵在徐太公身前轻巧地往前送了送。
“痛不痛,想不想说话?哎呀,拐杖怎么莫名其妙地断了呀?怎么莫名其妙地戳着太公了呀?这里分明没有人的呀?我算人吗?我不算人的!反正太公年纪大了,老眼昏花,耳朵也不好使,看不见我,更听不见我说话。”
“你们快来呀,来帮帮可怜的太公,看看他还好吗?怎么拐杖自己动了,把他夹住了,是不是大白天闹鬼呀?”
那两半断了的拐杖,竟被她当成了挟制徐太公的工具,使他动弹不得晕不能晕,倒更不能倒。
徐徵的视线早早被她隔开,为防止他坏她好事。
旁侧侍奉的诸人,更是畏服于她的力气,低头装瞎。
徐太公气性比李乐训更大他早习惯了徐徵的尊敬,家中事务,素来都是他老大,不容人忤逆。
哪里见过李乐训这等暴躁泼皮!
两眼一黑,就要晕过去可惜李乐训早有准备,抵在他腰间的两半拐杖,戳得他不能装晕。
即使想装,也要掂量掂量,装晕后若她加力,自己受不受得住腰上疼痛!
徐太公无法,只得梗着脖子,气急怒骂:
“骂你又如何,老朽可有一句虚言?国贼!”
李乐训:“我是官家亲封的高潭通判,青国使者是官家的座上宾,怎的,你不服?既然你这么忠君体国,不如让你那官至太尉的儿子上书引荐,到官家面前痛陈时弊,让他封你个言官当当?到时集成逸闻,流传后世,叫人都听你‘莫欺老年穷’的故事?”
她说着说着,把自己都说乐了。
自己可太会说话了说得不轻不重,完全避开了老人最忌讳的生死,不至于真为徐徵惹上什么麻烦,还狠狠地出了口恶气!
不过,这还不够。
李乐训松开对徐太公的挟制,半强迫半搀扶地将人扶到上首的圈椅上坐下。
又扯起地上还跪着的徐徵:“还跪什么跪,快起来给你父亲写荐书了!”
她从笔架上取来一支笔,塞进他手中,握着他的手,强迫他快写。
徐徵个子高,李乐训的手自然比他小,手掌撑开了也包不住,便索性将手指插入他的指缝之间。
她的五只指头上,都覆着一层剑茧,蹭在徐徵手心手背上,有些粗糙。
任是他刻意不去想,也无法忽略肌肤之上的战栗手指微不可查地颤着,想躲开,四面八方却全都是这种包裹。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如何落的笔。
只能听见李乐训不满地嚷嚷:
“怎么笔都拿不稳?这么不想举荐你的老父亲?”
声音好似很近,又好似很远。
可他的背上手上,却分明贴着柔软的肌肤,还有温热的气息,猗猗绕在耳边。
徐太公起先受了李乐训一番唇枪舌剑,又亲眼目睹她与徐徵手拉手,气得拍着椅子大叫:
“你、你!你这个妖女!正经人家的女子,怎能随意与外男接触?我儿沦落至此,竟全是你祸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