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知道这是谁送的。”佟西言看穿了他。

刑墨雷避而不答,凑过去亲他的脸:“什么能收什么不能收我有分寸。”

“你的分寸就是往自己十二岁的女儿书包里塞两万块零花钱?”

“有两万吗?我也没数,”他打了个哈欠,“那天她跑得急,我就顺手塞她书包里了。小姑娘身上得有点儿钱防身,回头给她办张副卡吧,现金是得少带点儿。”

佟西言抬腿要踢,刑墨雷眼疾手快捉住了一只脚,顺势整个人压了上去。

“真想造反?”他捉他两条手臂压在枕上,挺凶地样子,“骂都叫你骂精神了,还动手?一点儿不心疼我了?”

佟西言气不过,可见他疲惫,又心软,拿他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你知道我为什么生气。”

怎么会不懂枕边人的心呢。

“是我不好,”刑墨雷吻他,温柔地好像吻一个容易破碎的泡沫,“不怕,不会再把你一个人丢下了。”

?

这钱最后还是让佟西言拿去捐了病区里一个直肠癌病人的水滴筹,额外自己还贴了些钱。

那病人很年轻,癌肿晚期,范围很大且肝脏转移,肛周流脓,裹着尿不湿都能闻见他身上的异味,来看门诊,其他病人纷纷躲避。几家医院都拒绝接收,找到刑墨雷这里,他看了一眼也回绝了。人死了干脆,活人还得接着受罪,本来家里条件就差,老婆孩子往后还过不过日子了?

他劝病人跟家属放弃做没有意义的事,那病人却流着眼泪说,我的生命就要到头的,最后一段路都不能走得有尊严吗?刑主任,我只想像个普通人一样在人群里走一走。

这话没有打动刑墨雷,却打动了佟西言,最终他说服了刑墨雷同意手术,术前谈话他叫家属做好心理准备病人可能会出不了院,实际上他们当然尽了全力去挽救。一场手术做得艰难,但顺利结束,包括肝上面的转移灶也一并切了下来。病人后来比预计的还多活了半年,离世之后,家属还来找过刑墨雷,替病人转交了一个他在海边捡到的海螺壳。

每年的锦旗都拿去院办换了钱,这个螺壳却在刑墨雷的办公室书柜里放了很久很久。

日常27???????????????????

?从二十三岁到二十六岁,再算上梁宰平出事那一年,差不多有三年的时间,梁悦是真正吃了苦的。突然失去了唯一的亲人是一方面原因,另一方面,医院里那么大个担子要挑起来,也是压得他沉重不堪。梁宰平留下的一干臣子尽管个个都是人才精英又忠心耿耿,可要他一个往日里被宠到骄纵的小孩子坐院长的位置,总归都是不得已硬抗。

但即便是吃了那几年的苦,也没能改掉他从小就被惯出来的一些坏毛病,譬如不爱吃饭。在外面应酬饭局反倒好对付,拈两筷子谈笑一番,把餐桌礼仪做到位了便成,可要是在家里吃饭也是这么小鸡啄米似的,那得急死大人。他小的时候,他家里阿姨别的不羡慕,就羡慕别人家小孩儿能吃。每次刑少驹来吃饭,她便总要眼馋,瞧这小嘴吧唧吧唧的,吃得多好!再看看桌子另一头的自家小孩,便没眼看,忍不住要上手喂。

医院里头同他走最近的是副院长佟西言,那几年里,最常陪他吃饭的也是他。越是走得近,佟西言便越是为老领导的家教瞠目结舌。一个小孩能被惯到什么程度,人前任性妄为嚣张自傲的梁悦,私底下连饭都不能好好吃,两个人面对面坐着,他能生生把人弄到没胃口不是他吃得恶心,而是他根本不吃,就坐那儿一边讲话一边不紧不慢数饭粒,仿佛有毒似的,半天才往嘴里塞一颗。梁宰平出事之后,他家里阿姨还亲自送饭到医院来喂过几次,后来叫孙副撞见了,老头愁得唉声叹气,生怕扶不起来这太子爷,从此梁悦便再没让阿姨来过。吃不进去也不知道饿,再加上长期失眠,又犟着不敢得病,身体状况便是江河日下,瘦得让佟西言忧心到想给他输注肠外营养。

好在这种糟糕的状况并没有持续恶化下去,他家里大人也不是真就舍得不要他了。起初决定一走了之大约是走投无路,留在家里横眉冷对拒人千里,真走了,夜里做梦都委屈哭着要人回来,再没比他更难弄的小孩了,梁宰平到底没能心硬到眼睁睁看着他日渐枯萎却无动于衷。

一旦他回来,即便不是以原来那个威望素著的身份,对梁悦和医院管理高层来说,哪怕他终日莳花弄草不问世事,同从前也全无差别了。

不负责任的大人回来了,梁悦渐渐便原形毕露了。他一贯气量小,受了几年的蒙骗,岂肯忍气吞声,便成天想着法儿使坏,闹得大主任副院长家里鸡犬不宁。天怒人怨了也照样嚣张,随时要撂挑子,经常无故旷工不说,开会还摸鱼,等他上台讲话了他一局游戏正打到紧要关头,院办的小助理便经常半道接手大领导的手机替他接着打。行政楼坐无聊了,得空他便要往临床科室跑,还手痒非要操作,说是以防忘了吃饭的本事。要是卫生系统里有个什么文体竞技比赛,他就更来劲了,不顾身份同年轻的下属们嘻嘻哈哈打成一片。成日胡作非为,胃口倒是越来越好了,只是还同小时候一样,到了吃饭睡觉的点儿便要找爸爸,后花园的暖房里因此添了张躺椅,四面磨砂玻璃墙装了避光的帘子,无论是回笼觉还是午睡,花丛里,大人守着,他睡得安逸极了。

随心所欲,无人管束,他却仍然不大满意,有一日还鬼鬼祟祟溜到他的副院长那里去打探人家隐私。

你们多久那个一次?他问他的副院长。

……哪个?佟西言也是单纯。

就那个呀。梁悦勾了勾两个大拇指。

佟西言噌一下脸红:“上班时间,你问这个做什么?”

梁悦无辜的眨着眼睛:“问问怎么了,一周一次能保证吗?”

“我没数过。”

梁悦瞪着他,不肯罢休。

“空的时候,不出差的时候多一点儿,忙的时候就少一点儿,这个哪儿还有规律啊。”佟西言尽可能地满足他的好奇心,但也没好意思把实话都说了。忙不忙其实影响不大,真想亲近了,时间地点对刑墨雷来说都不是问题。

“每次都插入吗?”梁悦问得脸不红心不跳,“一次多长时间?你主动他主动?”

佟西言招架不住:“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梁悦双手合十抵着下巴,表情严肃极了:“我怀疑那老东西已经不行了。”

一阵诡异的沉默之后,佟西言清了清喉咙,说:“这个事儿刑主任不大合适做参照对象。蒋师傅很可能是担心你的身体吃不消。”

梁悦陷在椅子里,拧着小细眉问:“一次都没有的话,正常吗?”

“相爱不一定非要有性行为,两个人能达成共识就行,”佟西言索性合上了文件,撑着胳膊同他谈心,“你有跟蒋师傅谈过吗?”

梁悦没作声

佟西言斗胆刺探:“平时你们有拥抱啊这肯定有,那亲吻呢,亲吻有时也是一种性接触,不光是亲脸”

“哪儿没亲过,屁股都亲过,”梁悦一副“你怎么回事”的表情,“亲就亲了,哪有你说的这么色情?”

忘了人家是爷儿俩,佟西言用拍了拍额头。但他到底是比他经验足一些的,因此思索了片刻,给他谋个了招:“下回亲吻的时候,你手往下……他要是硬着,让你一碰就激动,那就说明他没问题……你知道怎么亲吧?”

真要不是不行,依照梁悦平时没心没肺的那些亲密行为,老领导绝对忍常人所不能忍。佟西言觉得可怕,要换了刑墨雷,哪里还用得着上手,贴近了蹭一蹭,都要被他立即掀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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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悦其实并没有真把这件事当作要紧事放在心上,毕竟身居高位,玩心再重,必须要他亲自出面的事情,无人可以代替。倒是佟西言,百忙之中还惦记着上司的身心需求,特意抽空拷了一盘教学录像送了过去。拷的那天不慎叫刑墨雷抓了个正着,还以为平时没给喂饱,捉了他便要胡来。好容易把事情原委解释给他听了,不过就是多说了一句“老院长现在的样子都很难让人不动心”,立刻就把这老家伙给惹毛了,二话不说,压着他身体力行现场便录一盘,还恶劣到对着脸拍特写。佟西言坐在人腰腹,浑身是汗,体力完全跟不上了,只能任人摆布。

隔天把硬盘交给梁悦时,他嗓子还是哑的,见梁悦接了过去就要往他自己办公室那台电脑上插,惊得连忙出声阻拦:“你现在就看?”

“看看怎么了。”梁悦不以为然。

“那你要不用我办公室那台机子,”他揉着后腰提醒,“局域网有监控,您注意点形象。”

“……我这台他们也?!”梁悦大怒,“信息科好大的胆子!”

“院内所有工作电脑,包括可以连外网的,全部都在监控范围内,” 佟西言顿了顿,“院长办公室会议上您自己批的权限。当时您在干嘛?打游戏?又随便敷衍我们?您是真不怕孙院长去告状啊?”

一提到这个老太傅,梁悦便扫了兴致。他们刚吵了一架。前一天他陪他去市局开会,会议上那帮老狐狸要把市老年医院在市郊的一个分院划给恩慈负责,那分院连年亏损,账目一塌糊涂,员工又难管理,是出了名的烂摊子,梁悦差点没当场翻脸,凭什么要恩慈担起公立医院的社会责任却从来不公平发放福利?要不是孙副在桌子底下拽着,他真能把这话问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