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墨雷没绷住，笑骂道：“就不该给你开这个头！”

佟西言说：“我怕不让您洗衣服，回头您要给我洗澡。”

说罢凑过去在他耳边补了一句：“……您那会儿是不是就想给我洗澡？”

讲完了，脸热乎乎的，正襟危坐目视前方。

刑墨雷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心想那时候老子怕你，现在可不怕了，老子不光想，一会儿到家了，老子还敢真枪实弹干呢。

日常20

肿瘤科一个甲状腺癌根治的病人术后第二天突发呼吸困难。当时一名轮转医生正好在病床附近，他立即开展了抢救工作。等主治医生佟西言赶到时，他正嘴对嘴给病人做人工呼吸，吹得满头大汗，脸都憋红了。

场面十分尴尬，把佟西言都给弄懵了，明明插管箱气切包就放在床头柜上。

科主任刑墨雷隔天才知道这事，气得到处找那小轮转，好在佟西言有先见之明，早早打发人休息去了。

全办公室都听师徒俩在护士站争执。佟西言说：“您不能说他当时第一反应是CPR就一定不对。”

“噢，”他的师父斜倚着吧台点烟，“那你怎么不跟着上去一块儿吹呢？”

佟西言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刑墨雷没好气地捏了一把他的脸，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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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主任向来铁面无私，底下人要是学艺不精犯了事儿，惹毛了他，弄不好他立刻便要人滚蛋。真到了要人滚蛋的时候，往往他便不骂人，话都懒得再跟人多说一句。因为是全科出身，所以不但肿瘤科，整个医院的小年轻们见他都怵。即便是佟西言，摸透了他的筋骨，也不敢事事都包庇，只是他的面子一贯是比其他人要大一些的，讲理要是讲不通了，私下里总还有别的方法能用上。

早些年有一回急诊接了一名肠胃炎的女病人，恶心呕吐，社区卫生院打了几天消炎针都不见好，全腹CT显示病人肝脾之间有个占位组织，再加上病人最近消瘦，容易疲劳，很容易叫人怀疑是这个肿块作祟。电话打到肿瘤科请会诊，去了一名主治，看来看去都觉得是正常的游离肝脏组织，不敢确定，便谨慎地请示主任。

刑墨雷下了手术赶麻将局，没功夫去急诊，直接在手术室调了片子看，只匆匆扫了一眼，立刻便火了：“首诊谁啊？！子宫里有东西看到了吗？！她怀孕了！育龄期妇女恶心呕吐，首先就应该问停经时间！上来就开CT，还有没有脑子了？！”整个手术间鸦雀无声，生怕被牵连。

电话那头战战兢兢回答：“开单之前有告知，但病人说她不孕不育好几年了……”

“我们一直在治疗的呀，有了孩子当然是想要的！”一旁病人的声音清晰而尖锐。

刑墨雷咔嚓一下挂了电话便走。

佟西言有些担忧，电话里首诊的小年轻跟他是同批，怕要摊上纠纷，他便跟了出去：“……不知道病人会不会投诉。”

刑墨雷说：“常规检查辐射强度不足以致畸。”

“就怕病人不接受。”

他这明显是想求情了。刑墨雷探究似地看他，不咸不淡地问：“什么关系啊？”

佟西言老老实实：“是同批来的，打过几次球，他人还蛮好的，您就帮一次嘛。”

刑墨雷没理他，等穿好了衣服裤子，扣皮带时才又说：“社区卫生院拿她当肠胃炎治疗，挂了三天盐水，十有八九用了左氧。”

佟西言好几秒钟才反应过来。左氧氟沙星会导致未成年动物关节病变，明确规定了孕妇禁用的。

“知道怎么跟病人谈话了？”刑墨雷瞟了他一眼。

“知道了，”佟西言讨好地笑，“谢谢您！”

一副要扑过来亲的模样，刑墨雷看得心里痒，忍不住又去掐他的脸：“让他自己去谈，你不许去！”

那会儿社区还是手写病历，果然上面龙飞凤舞写着左氧氟沙星100ml两瓶静脉滴注，连续打了三天。首诊的小年轻堪堪躲过一劫，几乎要拉着佟西言结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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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人情都是佟西言替他去卖，医院里没有人敢招惹这位大主任，也就是不知情的病人敢冲他嚷嚷。

有一回他便是叫病人给骂了。

他专家门诊，下手术台晚了半小时，门诊等了许多人，其中有个八十几的老大爷，上过战场，同他差不多面相，也是个暴脾气，就站门诊诊室那儿骂。

我看你这个医生年纪也不小了，有没有责任心？上班还迟到？！这么多人都等着你你好意思吗？！

刑墨雷耐着性子问，您看什么毛病吧？

大爷愤愤说我配药！

拿过药盒一看，华法林。

您这药不在我这儿配，他皱眉解释，上回您哪科看的？

大爷大怒，骂道，我看哪科是我的事儿，你迟到是你的事儿！你迟到你就不行！

一层楼的人都偷偷探头出来看刑主任挨骂。

眼见刑墨雷脸色越来越黑，吓得分诊台的两个小护士飞似地跑过来把大爷哄走了，生怕晚一秒钟这位大主任就要喷火把整层楼给烧了。

能耐是大的，脾气也叫人够受。平时暴躁不说，还成天板着个脸，动不动就皱眉头，一皱眉头就好像在瞪眼睛，凶相，吓哭过低年资同事，还吓晕过家属。

但你要是真有求于他，他却是最好讲话的一个。

外科主任做到一定资历，不见得每一台手术都能亲自操刀，但只要是托到他这里了，无论是多远的亲戚还是多不熟的熟人，无论权贵或平民，有没有塞红包他都一视同仁，即便不能从头到尾做下来，关键步骤也一定是亲自把关。业内有人做过统计，他是全省主刀癌症手术例数最多的人。什么样的疑难杂症都遇到过，一把手术刀磨得锋利，最快一台胰头癌根治术，从进腹到下标本只用了四十分钟时间，颇有些武侠小说里“人刀合一”的境界。因此坊间将他传得神乎其神，癌症病人之间还有“别处看了说治不好了都不算，刑主任看过再说”之类的说法，连外省都有病人前来求诊。有一次竟还千里迢迢来了一个边境偏远地区的病人，辗转几天才找到他，结果他一看检查报告便立刻叫底下人给买回程的车票，回绝家属说赶紧回去，晚了怕是到不了家。后来一打听，病人果真在离家一百多公里远的长途车上走了。

就为听了他在外面那些虚名，本可以安详同家人告别的病人，死在奔波的路上，那一回他自己跟自己生气了好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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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家医院有这样的医生，都是金字招牌。院方自然是盼着他能多带几个徒弟出来，可好不容易他肯带一个佟西言，还没正经成什么气候，便叫太子爷一道圣旨给调到行政去了。好在梁宰平比谁都想得开，二线城市想要再出一个这样的医生是相当难的，好医生可以培养，但刑主任就只这一个了。

日常21

梁家的保姆在带小孩这件事上其实不太有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