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麻不可置信看着台上。出血太凶猛,血色素不到四克了,血压下到四十几,再发展下去,一旦心率慢下来,病人马上就会心跳骤停。这可能只需要几分钟时间。

“去甲泵原液了。”小太子一边说着一边动作迅速抽着药。

主麻心里头阴霾重重:“蔡科长,我们还需要大量的血,包括血浆、冷沉淀,拿不到血小板,这个病人恐怕过不了今晚。”

“死就死呗,你们还打算给他全身大换血换几次?复合伤这么严重,就算给你血小板,他有康复的可能吗?人一定要死能有什么办法,而且家属也有心理准备。到邻市去拿,你以为这么简单?输血科说你们已经拿了八千的红细胞跟血浆了,还要再拿,你想没想过这些血要是用在该用的地方,能救多少病人?”

整个手术间顿时只剩下仪器的声音。

刑墨雷没空管台下的情况,谨慎游离之后,他迅速阻断血管,争分夺秒开始修补工作。持针器握在他手里,每一个进针点都像是早就计划好的一样沉稳敏捷,这是无法用语言传授的技艺,佟西言握着吸引器为他清理术野,屏息看着,都不舍得眨眼睛,耳边也听不太清楚台下说什么,直到听到刑墨雷突然沉声道:“蔡承宗,你过来。”

“……刑主任啊,”那头愣了一下,讪讪道,“有你在就好了嘛,你是外科第一把刀啊,最主要是你台上能止血,要是止不住血,输再多都是浪费呀。”

佟西言紧张的看了一眼刑墨雷,这种时候还要来挑衅,要是因为主刀分心导致手术失败,那同杀人无异。

“我叫你滚过来!”刑墨雷吼着,脸上溅了血,因此恶鬼一般模样。手上的动作却是完全相反的轻柔,稳稳又下去了一针。

那头既不敢挂电话也不敢再说话。

僵持着,手术间里响起了另一个人的声音,清清冷冷,少年似的声线。

“蔡科长,”太子爷说,“麻烦你到隔壁院长办公室叫一下我爸爸,我饿了,叫他把宵夜送过来。现、在、就、送!”

“你知不知道他刚才那番话讲出来我们有多无助?!病人心跳都要停了!还挑衅主刀!他是不是想吃牢饭?!”

事后,大伙儿都听见了太子爷在麻醉办公室骂人。

后半夜两点多了,四个多小时的抢救,病人总算顺利结束手术送入监护室,借到的血小板也一并送过去输了。刑墨雷火大得不行,一脱手术衣便要跑去行政楼算账,主麻吓得连忙叫佟西言追去拦着,免得大晚上的急诊室又要多一个病人。

“腔静脉破裂要死人分分钟的事!要不是刑伯伯,换个人主刀这个病人现在都已经死了!他一个后勤哪儿来的胆子拖我们后腿?!”

“送宵夜”来的家长叫他骂的灰头土脸,扶了一下眼镜说软话:“蔡承宗他不是临床出身,他不了解……”

“你怎么净招些不三不四的人?!”

“是爸爸错了,爸爸狠狠处分他……”

“你还想留着他?!开掉!”太气愤了,叫口水呛到了,他立刻吭吭咳嗽起来,上气不接下气似的,蹲下去蜷缩成了一团。

慌得挨骂的大人连忙把他抱起来放腿上揉胸口,投降告饶道:“好好,爸爸开除他,明天就开除他!宝宝不生气啊,深呼吸,深呼吸……不许生气了!”

“你不开除他,”小太子呼呼急喘气,“刑伯伯也会把他杀掉的。”

刑墨雷确实火大的要杀人了,佟西言在更衣室追到他时,差点拦不住,只好扑过去从后面拖住了他的腰。

“您先别走!”他求他,“您再留一下,看看病人的情况!”

“一会儿我就回来。”刑墨雷冷静地掰他的手。

佟西言不肯撒手:“您别去,您让院长处理好不好?!”

刑墨雷说:“他处理他的,我处理我的!”

“不行,您不能去!蔡承宗是王市长的小舅子,院长都要给面子的!”

刑墨雷一下将他摁在了墙上。

佟西言背脊被撞得生疼,可也不敢叫痛,仓皇与他对视,眼里的担忧与焦急没有一丝杂质。

刑墨雷不会把怒火发在这么个单纯的小孩儿身上,这眼神叫他吃不消,几秒对视后,他松开了他,转身就走。

佟西言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一把将他揪了回来,想也没想便把自己凑了上去。

要灭火么,他心里懵懵懂懂直觉只能这么做。

惹出祸来的蔡科长根本不知道自己险些遭遇血光之灾,自然也不知道是外科的小佟医生大义舍身救了他一次。

他去监护室打听了一下,病人术后第三天便清醒了,除了脑缺氧,没有DIC没有MODS没有术后感染,恢复地相当的好,家属感激得都要给刑墨雷磕头,往麻醉科跟肿瘤科都送了锦旗。

哪里有想过受伤这么严重的病人生命力还这么顽强呢,他想这也有自己的一份功劳了吧,不管怎样说,那天后来是他向梁院长请缨,亲自开车去邻市拿得血小板。

但后来,他还是自动辞职了。

梁院长将他传了去,在办公室里放了一段录音,正是抢救那一晚的手机通话录音家里小孩儿心眼多,顺手录下来了。

我也是没有办法,梁院长说,你不要看我是院长,我要不动肿瘤外科与麻醉科两个科室的集体施压,医院是靠他们撑着的,不是我。

你放心,他说,这段录音我亲手销毁,绝不会叫你在王市长那里难做人的。

梁院长没有说谎,他真是顶着压力的。医院里养了头大暴龙,他可以再养只小绵羊去给人当牙祭,家里的祖宗,只能他自己哄了。

?

日常17

周末,入夜后的沿江酒吧一条街上喧闹不止,年轻的灵魂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中肆意挥洒着压抑了几个工作日后的躁动。不需要相识,甚至不需要语言沟通,忽明忽暗的灯光里,一个眼神的碰撞便能使彼此毫无距离的贴近。

二十四岁的职场新人刑少驹靠在沙发上,一瓶啤酒拿在手里,漫无目的的扫着四周。从父亲那里继承来的大高个儿此刻完全松懈着,大长腿舒展开了,英挺的五官在灯光中变得柔和,懒散得没有一丝攻击性,却又莫名像头狩猎的豹子似的充满了危险。

这座城市是他的主场,酒吧猎艳这种事,成年之后,他不是第一次做了。两个陌生人之间一次你情我愿不谈感情的交媾难道不是纾解压力的最好方法吗,比起他的父亲,他更加谨慎自律,几乎从不与相识的任何一位女性过于亲近,宁可私底下偶尔这样放纵,也不愿意惹麻烦上身,比起恋爱,他甚至更愿意去招妓。

夜深之后,他如愿以偿的遇到了一个不错的对象。

无非就是热辣的接吻,遵循本能的肢体摩擦,而后尽情释放身体里多余的体液。今天的对象很热情,他把人拥吻着带进了酒店房间,胡乱的几次才插对了房卡,几乎在门口便要脱得坦诚相见,好不容易纠缠着到了床上,套子才撕开,他的手机却响了。

两秒钟,他冷静地推开了身下柔媚热情的邀请,果断去捡掉落在门口的手机。

铃声是特设的,接通之后那头有个稚嫩的声音叫了一声小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