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师父的一片好心,佟西言却没有顺他的意回家休息。下了班,他开着他崭新的小宝来,陪手术室一个护士妹妹,去惊驾路的市垃圾处理厂翻了一上午垃圾。

婚戒丢了都不至于那样找。丢得是一个标本。

前一天于鹏主刀的一台腹股沟复发疝修补手术,在疝囊的旁边发现了一个小小的脂肪瘤。疝气手术常规不会有标本,手术又比较难做,耗了两个多钟头时间,结束的时候,谁也没想起来这颗脂肪瘤,它装在一个手套袋里,让打扫的护工阿姨给扔了。

前一天中午的事情,到第二天上午于鹏才想起来。以他的经验判断,这颗脂肪瘤肯定是良性的,但既然有手术记录,就一定要有病理报告。他质问手术室护士长为什么没有保管好标本,护士长反问他为什么自己术后没想起来处理,两方扯皮,最后这个责任让刚入职不久的洗手小护士给背了。是她失职,没有及时提醒主刀处理标本。

他们要她去把标本找回来。

佟西言夜里手术衣没换,下班回手术室换衣服,那小姑娘正躲角落里哭得委屈。他一问详情,便安慰说哭无济于事,能找回来的,我陪你去找。

惊驾路在江东,位置偏僻,佟西言向工作人员出示工作证并说明了来意,对方连忙领他们去垃圾存放区。到地儿一看,巨大一座垃圾山,全市攒得垃圾都堆那儿,臭气熏天,看得人心里直打鼓。

好在医疗垃圾单独存放在落了锁的大仓库里,更加幸运的是,它是按所属单位分开存放的。一个个黄色的医疗垃圾袋被存放在同样黄色的医疗垃圾箱里,这样一来搜寻范围就进一步缩小了。两个人穿着雨衣带着口罩,把自家医院的垃圾箱一个一个抬下来,埋头开始找。

小姑娘名叫戚葳蕤,起初负面情绪还挺大,眼泪汪汪,跟佟西言说明天她就辞职不干了,护士地位太低了,谁都能欺负。

佟西言抖开一个沾满了血水的手套,问她:“那你觉得,你在这件事情上一点责任都没有吗?”

小姑娘赌气不讲话。

佟西言放缓了语气:“你也有责任,对吧。”

“责任又不是我一个人的!”

“我们没有办法约束别人,但可以做到让自己问心无愧。”

小姑娘又不讲话了。

佟西言看她将手里翻了一遍的垃圾袋打上结,重新原样放回箱子里,利索又去打开第二个,便笑着表扬她:“尽力尽责,敢作敢当,我们蕤蕤是好姑娘。”

小姑娘呛他:“院长给你当就好了,我们也有福了。”

讲完她难以置信地从垃圾袋里掏出了一只挂着几根方便面的鸭锁骨,气得她破口大骂:“西那阿姆撇!谁把剩饭扔医疗垃圾袋里了?!”

佟西言憋笑,不敢太大口呼吸,怕自己要被发酵过后的血液体液的臭味熏吐。

两个人正找得起劲,佟西言手机响了,他手忙脚乱脱了手套摸口袋,一接起来便是刑墨雷不带一点情绪的声音:“找到了吗?”

手术间里正做一台远端胃,所有人都被踢门进来的大主任吓住,隔着口罩都能感觉到他的杀气腾腾。

“滚下来。”他对于鹏说。

房间里瞬时只剩机器的声音。于鹏站在主刀位,没动。

刑墨雷暴怒:“我叫你滚下来!”

他在走廊听见了手术室两个高年资护士议论。一个很担心小姑娘独自一人会找不回标本,另一个说不是一个人,肿瘤外科的小佟陪去的。一个说小佟人倒还蛮好的,热心肠。另一个说小后生嘛,看见小姑娘哭,心肠总会软一点。

就这几句,刑墨雷听得清清楚楚,足够了。

大主任已经很久没有发这样大的火,于鹏沉默了几秒,放了手里的器械,让巡回给他脱衣服。

护士长闻讯赶来安抚:“刑主任您冷静一下”

“你也是,”刑墨雷扭头冰冷看她,“你不用上班了,跟他一道去!”

佟西言没料到他老师能把这么些人叫来陪他翻垃圾,他本来都预备找到垃圾站关门了。

他跟戚葳蕤两个人腰都直不起来了,戚葳蕤已经完全冷静,还跟他道歉,还开玩笑说要不是他快结婚了,可以考虑让他当她男朋友。

找得太起劲,她没注意当她说到结婚这件事的时候,佟西言沉默了好一会儿。

到底人多力量大,又找了半个多钟头,终于找到。好在天气不热,仓库里温度又底,标本还不至于变质。

两个小家伙灰头土脸一身异味,尤其是佟西言,注意力一松懈便觉得又困又累,于是只好坐老师的车回去。

刑墨雷真不想要他了,只能尽力说服自己,臭是臭了一点,拉回去洗洗就好了。

车上有外人,他忍着没发作,等人小姑娘下了车才骂:“扒垃圾好玩吗?!”

佟西言小声辩解:“医护双方都有错,不能让她一个小护士承担全部责任呀。”

“要你上赶着?告诉我我做不了主是吗?”

“一点点小事么……”

刑墨雷看一眼他那倒霉相就眼睛疼,不想再看第二眼:“我有没有跟你讲过,不管是家里也好单位也罢,有解决不了的事情第一时间你就应该告诉我,我不是个摆设,我是你”

他把自己噎住了。

往前又开了一段路,佟西言不时地瞟他。

刑墨雷有点挂不住脸:“说!”

“那个……”佟西言不讲客气了,毕竟老师人脉广,老师一定能解决,“来的时候吧,比较急,垃圾站对面那个交警中队门口吧,停了辆警车……让我给刮了!”

日常98

刑少驹匆匆迈出了大堂,一坐上路边等候他的车子,便开始换衣服。

开车的是工作室刚入职的办公室助理,从后视镜看他换了白衬衫套黑礼服后开始往脸上擦粉,便开玩笑:“万圣节化妆晚会嘛?您这年纪还玩这个呀?”

刑少驹一边套吸血鬼牙套一边反问:“我什么年纪?”

对于一家业内小有名气的设计工作室而言,一个八零年代出生的总建筑师无疑是年轻的。大约是他平时太严肃,许多年轻下属便不自觉地拿他当长辈看了。

小助理嘻嘻笑,没有再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