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甚至没有机会看到这位皇后的面容,便被迫跟着兰衣她们去四处搜寻那个不见的皇子。

“究竟是怎么了?”

兰衣询问过后与她解释:“听闻是三皇子跟着大皇子出去玩闹,一直到此刻还没有回来,也不曾见到大皇子的踪影,皇后娘娘这才有些急了。”

苏燕依旧不明白自己此刻是什么处境,跟着兰衣找到腿脚酸软,直到突然有侍者跑来说道:“三皇子溺水身亡,都不必找了,回去吧。”

“溺水身亡?”兰衣瞪大了眼,连忙问道:“那大皇子找到了吗?”

“大皇子一直在王昭仪殿中,方才已经被带回去了。”

这一番话说完,苏燕终于明白了。

清宁宫的人聚在一处跪着,前一刻还雍容华贵的皇后,此刻因为失去孩子,成了一个悲恸到失控的母亲。

苏燕跪在后方,悄悄抬眼看过去,正好见到皇后抬手打了少年一耳光,力气大到让他直接趴在地上,不等他起身,又被抓着头发逼迫着抬起脸,迎接他的又是一巴掌。

往日的皇后即便暗地里再如何待他不好,也只不过是无关痛痒的忽视打压,如今却因为孩子的离世,再也保持不了半点理智。

“你骗我!是你害死了我的阿珩!他跟着你出去,为何好端端就会溺水!徐墨怀,你杀了我的阿珩,我要让你偿命!”

庭中一言不发的少年嘴角已经渗了血,底下跪着这样多的人,却没有一个敢上前阻拦。眼前的人是皇后,她的儿子死了,自然是要发泄一番,更何况如今的大皇子极有可能是害死三皇子的凶手。

苏燕掐着掌心,强忍着不让自己露出异样。

她与徐墨怀的过往已是上辈子,如今她不是苏燕,只是宫中默默无闻的一个婢女,她更不该插手这些。

“母后,儿臣没有害死阿珩,儿臣一直与长姐在藏书楼,看守的侍者亦可以作证……”他唇上殷红,却跪得笔直,字句清晰不卑不亢。

倘若不是苏燕知道真相,必定也会信了他这番辩驳。

皇后大有要打死徐墨怀的架势,好在皇上终于来了,徐墨怀被带去审问。

苏燕知道后来的事,心中并不会生出多余的担忧来。她知道徐墨怀不无辜,如今疯狂的郭皇后日后也会被徐墨怀折磨到疯癫。

果不其然,这件事终究是不了了之,不管徐墨怀用了什么法子,也的确没有证据能证明是他害死了自己的弟弟。何况郭皇后一直声称兄弟二人亲如同胞,她向来是一视同仁,徐墨怀更没有理由杀害弟弟。

三皇子死后,郭皇后消沉了一段时日,始终没有放弃让徐墨怀给她的儿子偿命,于是明里暗里都会折腾他,宫人们知道皇后的心思,也都在怠慢他,不敢对他有丁点善意。

身为宫女的苏燕已经知道了徐墨怀的命运,她总觉着上天让她重活一次,应当是要她过一个正常的人生,这具身躯的她有家人有好友,不再是山村中孤苦无依的农妇,更不会捡到一个虚伪薄情的太子,倘若她安生地在宫里熬到二十五岁,此生一切都会不一样。

侍奉徐墨怀的宫人十分不情愿,跟着他永无出头之日不说,还要因为他被迁怒排挤,一时间想尽法子让张侍人给她换个差事。

名唤宁蓉的侍女与瑜娘不和,苏燕被处处针对,她便背地里带着友人举荐了苏燕,而苏燕也因为木讷和呆板被送到了徐墨怀身边,被迫照顾他的起居。

兰衣又气又怒,带着苏燕去找张侍人说情,仍旧没能改变张侍人的决定,苏燕无奈之下只能去侍奉徐墨怀。

此时的徐墨怀不过是一个九岁的少年,他温和有礼,待所有人都亲善。苏燕到了以后,他并未问原先的宫婢去了何处,只说:“日后可是换你侍奉我了?你如今是什么年纪?”

“奴婢十四岁了。”

见苏燕有些呆呆的,他淡淡地应了一声,也没有再问下去的兴致。

平心而论,如今的徐墨怀至少在表面上十分好相处,从来不会提出什么要求,两人甚至可以一日之内一句话不说。

即便苏燕不会如同之前的宫婢一般慢待他,给他端来冰冷的饭菜和洗漱的水,徐墨怀依旧会被郭皇后时不时的责罚,而这些对于皇上来说不过是小事,没有人会替他撑腰,连他的生母和姐姐都将他忘记了。

跪了一个时辰后,徐墨怀艰难起身朝着自己的寝殿走。

苏燕看到了也没说什么话,默默地替他准备好洗漱的热水。

一直到夜里,徐墨怀感受到腿上的冰凉,不由地醒了过来,而后便看到一个人影正坐在榻前为他上药,时不时幽怨地叹一口气。

“真是孽缘……”苏燕极小声地抱怨了一句,而后叹了口气,语气变得咬牙切齿起来。“孽缘!”

第113章

苏燕并不知道徐墨怀已经醒了,倘若眼前的是前世那个冷血狠毒的徐墨怀,便是他跪断了一双腿她也只会冷笑两声,然而如今一切尚未发生,徐墨怀还是个不大的少年,他的父母亲人尚在,似乎一切都还来得及挽回。倘若他能学着良善一些,避免一切坏事的发生,这一世的苏燕与他不会相遇,她不必要白白蹉跎青春年华,而他也或许能过上另一种生活。

她想安安分分地留在宫里,等到了出宫的年纪便离开,毕竟这一世的她不再是马家村的苏燕,徐墨怀也不是那个对她死抓着不放的人了,他们没有道理会走到一起。

徐墨怀听着侍女神经兮兮地小声念叨,他有些烦躁地闭了闭眼,然而想到她的细心照料,又觉得似乎可以忍受她的木讷和古怪。

毕竟如今宫里愿意待他好的人不多,他不想去告诉阿姐和阿娘,她们知道也只是徒增伤心罢了。

如今的日子迟早都会过去,他会勤勉刻骨,日后成为太子,让郭氏无法再欺压她们。

他心中如此想着,最后竟在侍女的轻柔的上药中睡了过去。

苏燕侍奉了徐墨怀一阵子,他似乎也终于对她卸下了心房,偶尔和她说起在太学的趣事,亦或者是正困扰着他的烦心事。不过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又能知晓多少呢?至少如今的徐墨怀性子比日后的他好多了。

徐墨怀十岁的生辰到了,皇后办了一个并不算隆重的生辰宴,出门前苏燕弯腰替他整理衣冠,稚嫩的脸上难掩愉悦,显然是对这次的生辰期待已久。

“瑜娘,你记得站在我身后。”他提醒道。

苏燕点点头。“奴婢知道了。”

分明是徐墨怀的生辰宴,然而真心来为他庆贺的人却是少数。皇上连送来的贺礼都显得敷衍,皇后更是盼着他早些去死。庭中的人饮酒作乐,似乎并没有多少人在意他,而他似乎也不将这些人放在心上,只管去找王昭仪,伏在她的膝上与他说话,两位公主站在一旁时不时地附和一句。

苏燕离得不算远,望着这副母慈子孝姐弟和睦的画面,倒生出了一点不真切的感觉。

温良这个词,只能在少年时的徐墨怀身上看见,即便此刻他已经杀死了自己弟弟,他仍是十分重视自己的家人,平日里偶尔还会做出些孩子气的事。

苏燕以为宴会便是这样喝喝酒,说几句假惺惺的恭维话便好了,谁知到了后半程,王昭仪突然身子不适,被太医诊出了两月的身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