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十三却转开了脸,只是挥手让人将他押走。
越星河深吸了一口气,肩头被人轻轻一推,双臂立即被紧紧地挟住。
他缓步拖着脚镣走了出去,抬头看了眼蔚蓝的天空,从此之后,他或许是要死在那令他痛苦非常,亦恐惧非常的黑暗里了,再没机会看一眼这明亮的天空,呼吸一口这沁人心脾的芳草清香。
所有人都以为他越星河胆识过人,硬气十足,甚至是冥顽不灵。
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在地牢那些日子里,他有多么无助,多么痛苦,多么脆弱,仅仅一只大猫都能安慰他内心的孤独。
可是阿傻早已死了,陆逸云也不会醒来了,他自己所选择的余生终于只剩下寂寞。
一路走过逍遥宫的花园,地底石牢的入口暗门也早就打开,负责接应的金衣卫站在门口,冷酷地打量着这个久违的故人。
“呵,诸位可好?”越星河笑着对这两个面熟的金衣卫问候道。
“托越教主的福,我们好得很。只是怕你要不好了。地牢里新定了规矩,凡是新下去的囚徒都要先躺十日匣床才入监室。不知越教主可怀念匣床滋味?”
一名金衣卫上前便狠狠扣住了越星河的肩膀,看到这个碧眼魔头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前倾斜且面露痛苦之色之后,他才确定对方的锁骨是真的再也不能恢复了。
“怀念,怀念得很。只不过可否轻点押着我,我的武功已废,双肩委实难以受力。”
片刻越星河便已是痛得满头大汗,他低着头,并不想再如当初那般自找苦吃。
毕竟,就算他要死在这地牢里,他也希望有朝一日还是能听到陆逸云醒来的消息。
另一名押住越星河的金衣卫看了同伴一眼,轻轻摇了下头,两人同时卸了力道,算是放了越星河一马。
毕竟,他们也曾是真心佩服这个魔头的本事和硬气,太过折辱对方终究是小人之为。
然而,还没等石牢的大门关上,后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就追了上来。
“等等,把他带回去,谷主醒过来了!”
追来的人是许十三,越星河被押走没一会儿,他正准备将小公子抱走的时候,却赫然发现陆逸云缓缓睁开了双眼。
对方昏睡了这么久,刚醒过来身体还很虚弱,但是那双淡墨色的眼却只是痴痴地望着门口,似乎陆逸云已知晓了越星河的去向。
无论如何,许十三始终将陆逸云看作自己心中不可撼动的主人,他恨越星河,却不希望陆逸云为之痛苦。
越星河在听到许十三的喊声后,双目猛然圆睁,他没有笑,神色只有不可思议的震惊,而那双碧眼里再次氤氲起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你……你终于醒过来了。”
越星河被解开了身上的束缚,他看着躺在床上,努力睁眼看着自己的陆逸云,嗓音里不由自主地便带了几分哭腔。
陆逸云似乎十分疲惫,他眨了眨眼,轻轻地点了下头,双唇轻轻动了动,却仍是难以吐出一个清楚的字眼。
很快,谈天音和狄兰生他们也赶了过来。
“谷主!”谈天音惊喜交加,他简直以为这是一个奇迹。
狄兰生身为医者,并没有特别激动,他现在担心的是刚醒过来的陆逸云身子是否一切正常。
推开了挡在床前的越星河,狄兰生替陆逸云把起了脉,然后急忙吩咐药童快去熬参汤过来。
一屋子的人都忙忙碌碌,陆逸云被喂了一大碗参汤之后,苍白的面色这才稍微红晕了一些。
狄兰生建议大家先出去,让陆逸云好好休息一下,慢慢恢复精神。
越星河自然不敢在此时冒昧行事,他依依不舍地和众人一起退了出去,却冷不防看到陆逸云那双看向自己的眼里满是酸涩。
狄兰生坐在床边看见神色哀戚的陆逸云,急忙问道,“谷主,你怎么了?可是心里难受?”
陆逸云摇了摇头,颤巍巍地抬起手指向了越星河。
狄兰生回头看了眼一脸期待的越星河,又问道,“可是要他进来?”
陆逸云点了点头。
狄兰生皱了下眉,却不愿拂了陆逸云的意思,只好起身对越星河招手道,“越星河,你过来,谷主想要你陪他。”
众人顿时一阵哗然,可没有人可以阻止,也没有人忍心阻止。
“逸云……”
越星河有些不知所措,看到陆逸云勉力地对自己露出了一抹微笑之后,他一直绷得紧紧的思绪也终于全然放开,当即便快步走了上去。
“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你的。只是不知你愿不愿意接受我的照顾?”越星河握着陆逸云有些僵硬的手低声说道。
陆逸云目光缓缓移到自己手上,一滴滚烫的水滴刚刚落在了上面,灼得他的左胸一阵疼痛。
他竭力动了动手指,轻轻握住了越星河粗糙的大手,一切尽在不言中。
陆逸云的身体在狄兰生以及邪医的共同调理之下,恢复迅速。
越星河看在眼里,也颇觉欣慰,他原以为自己这生或许真要与陆逸云两不相见了呢。
而陆逸云康复了些许之后,便开始迫不及待地与谈天音共商风华谷事务,处理之前由于他的昏迷而并未能完全解决的事情。
“九哥到底是我师兄,他虽然对我有不轨之意,但是却也曾竭力维护风华谷利益,这一年多的囚禁对他来说已算是个教训。待事情了结之后,便放他出来吧。他若愿意留在风华谷,便由他,他若不愿,便赐重金予他,让他好好过以后的日子吧。”
陆逸云并没有忘记了那个对自己处处相逼的余九信,对方因为反对严墨勾结霍风而被重伤,尔后严墨受擒之后,又因为他之前假公济私伤害陆逸云一事暴露以及误信严墨助其窃取风华谷谷主之位等事由,而被关入地牢乙字监着令其反省悔悟。
虽然这也算得上是余九信自作孽的后果,但是对方毕竟忠心风华谷多年,更是在察觉严墨不轨野心之后能与之断然决裂,也算不失气节。
“放心吧,谷主,左护法这些日子在地牢据说极为平静,想来他也是对当初所为有所悔悟,日后必能重新做人。”
谈天音点点头,他与余九信共事多年,自是知道对方那偏激的性子,只不过他倒是没想到余九信这么多年来居然一直倾心陆逸云,以至于才会铸成今日之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