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一层楼以后,她从二楼楼道的窗户看见她爸的车还在原地,一只夹着烟的手垂在车窗边上,梁初楹督促他戒了那么久的烟,今天就又破例。
走进家里,水杯、画板、滚下桌面的瘪了的颜料管、沙发上的毛毯,一切都还在原地。
刚进家门,梁聿的电话又打进来,问她到底在哪儿,他在西门等到了天黑。
“我回家了。”梁初楹只身站在黑暗的客厅里,眼睫扑簌着,声音极低,尽力保持平静,不想叫他听出端倪,“有点累,不想去了。”
原本按照计划,他们现在应该在那家Bluenote度过一个充满爵士音乐的晚上。
而现在,两张门票已过期。
第50章 “你今天,可以全部进来。”
梁聿是一个半小时以后到家的, 屋子里很安静,连夜里刮风的声音都听不见,只有松松垮垮的窗棱被撞得发颤。
客厅里仍旧是黑的, 梁初楹把风扇打开, 斜靠在沙发上看电视, 眼珠一瞬不移地盯着屏幕, 好像看进去了, 又好像没看进去, 就那么一直望着。
电视机上出现几张不同的笑脸, 梁聿将门关上,站在沙发前, 梁初楹甫一眨动眼睛, 将他扒开:“挡住我看电视了。”
“现在是广告。”他说。
梁初楹回过神来, “哦,是吗。”
她摁了下遥控板,穿好拖鞋从沙发上起来:“那我睡了。”
还没走出去两步, 手腕被他拽住,梁初楹背对着他,被熟悉的体温触碰的瞬间,鼻腔突然变酸,她发起怔来。
梁聿将她转回去,背后继续播放起电视剧,浅浅的光照在两个人脸上, 色彩变换来去,梁初楹抬头, 就那么盯着他。
覆在自己肩膀上的指节攥紧,他眉间紧绷着, 衣服上还带着屋外尘土的气息。
“姐姐有事瞒着我。”
梁初楹眼中闪过一丝痛色,深深注视着他,张开干涩的双唇,说着半真半假的话:“我今天……犯了点错,被训了一顿,现在心里很烦,所以哪里都不想去了。”
顿了两秒,她无力面对梁聿的视线,撇开眼道歉:“抱歉。”
梁聿的手劲松了些,手指顺着向上一直攀至她肩头,从后面圈住她,下巴压在她肩膀上,就那么抱住,梁初楹感受到他衣服涩冷的气息。
“是我想多了。”梁聿低低道,“联系不上你的时候,我会烦躁。”
梁初楹扬着脖子,看见对面空白的墙上被投出的两道人影,缓慢将唇线抿紧。
梁庆叫她暑假之前跟梁聿断干净,满打满算,也不过只剩一个月。
一个月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梁初楹还想好好过。
只要梁庆说的风险一直存在,她跟梁聿就得一直装姐弟,爸爸说,这是为了大家好。
他们没办法谈恋爱、没法结婚、没法在一起。
看着不断晃动的黑色影子,梁初楹闭上眼。
“下次再一起出去吧。”
晚上躺在一张床上,梁初楹闭着眼睛却一直没能睡着,她侧躺着,盯着地板上透进来的一小块方形月光,眼睛空空睁了几秒,有些干涩,撑不住了就闭上,陷进一片黑暗里。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梁庆替她沟通好了交换项目的事,梁初楹却无心参加面试答辩,梁庆耐心也告罄,将上次的话重复了一遍。
梁初楹紧紧捏着手机,承诺:“我会去面试,我会断。”
“你再……”喉咙发起沙来,“给我一点时间。”
无论她再怎么拖延,还是要到那一天,梁庆定好了她去德国的机票,在梁初楹生日过后第二天,六月十四号。
六月十三号,生日当天,梁聿突然拿出两张Blue Note的门票,说要弥补上次没去成的遗憾。
Blue Note原来属于美国领事馆,后来被规整成各种店面,里面空间不算特别大,舞台离餐桌很近,架子鼓和琴都摆在台子上,昏暗的蓝调灯光充盈室内,极富情调。
今晚演出的是一支外国的乐队,观众里还有不少外国人,梁初楹的意志一直很消沉,盘子里的小吃吃了一半就推开,手机上的航班提醒和现场的爵士乐在同一时刻出现。
她默了一瞬,将手机翻过去盖在桌子上。
梁聿放下餐具,眸子垂下去一瞬,思考两秒,随即抬起:“我回去以后再给姐姐做饭?”
“不用那么麻烦。”梁初楹说,“只是没什么胃口而已,中午在学校吃过了,不饿。”
蓝色的灯光打在对面人的脸颊上,冷色调显得更加没有血色,鼻梁挡出一小片侧影,梁初楹看见他眼里的沉思。
今日还有最后四个小时,梁初楹假装责怪他:“今天我过生日,你就没有东西给我?”
梁聿从思考里抽离,突兀笑起来,眼睛是弯的:“当然有。”
她轻轻说:“正好,我也有东西要交给你。”
“现在不能告诉我?”他一贯死气沉沉的眸子难得亮了一瞬,“姐姐很少送我东西。”
“在我包里。”梁初楹重新吃起东西来,“待会儿交换。”
演奏会结束已经是晚上十点半,整个钢筋水泥堆砌的城市里所有的霓虹灯都亮起来,梁初楹站在路边,突然觉得窒息,哪里都没有容身之地。
梁聿说他的礼物在另一个地方,要打车过去。
北京进入六月夏季,夜晚也变得燥热起来,晚上开始出现蝉鸣,声声不绝。
司机将车开到温泉路的商业街,梁聿领着她上楼。
梁初楹四处环顾,这栋楼里都是各种个人工作室,附近有幼儿园和小学,二楼的空间做了复式结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