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灯的光影落在床侧,他缄默着,掀开被子慢慢跪上来,握住她脚踝,掌心是洗浴过后的温热。
梁初楹对上他的视线,看见那团始终干冷的黑色浓雾之中多了些她看不懂的复杂。
梁聿从她脚边一点点爬过来,单手环住她的肩膀,将梁初楹摁在他怀里,鼻息挨着她的后脖颈,像是累了,呼吸极浅。
“已经有结果的事,没必要再问了。”
“睡吧,姐姐。”他干涩的嘴唇摩挲着她后脖颈的皮肤,干渴眷恋。
也许就像万宝丽说的,牵涉太广,有时人为了自保,难免要放弃一些东西,如果需要失去很多东西去换得一个真相,天平两端筹码是否得当,很难判定。
她双手搭在他环上来的小臂上,垂下眼帘,不知道梁聿到底放弃的是什么。
梁庆隔了很久才回复她的消息,隔日早晨看见爸爸的消息弹窗时,梁初楹的心陡然空掉一拍。
上一条她谈论监控记录的事没有被回复,梁庆突然另起了话题,说他过几天要来北京出差,顺便提前给她过生日。
梁初楹的生日在六月十三号,差不多还有一个月,但接收到这条消息的时候还是不免惶恐起来。
她抿直唇线,不放心,继续向梁庆追问监控是否修好的事,梁庆回复说找来的师傅还在努力,也许功能能修好,记录大概率保不住。
得到这样的回答以后,梁初楹绷紧的肩膀一下子卸力,将手机扔回床上,松掉一口气。
墙边的镜子反射出她脖子上被梁聿吮出的痕迹,连成一片向下延,梁初楹瞧了一眼,翻身下床,一边在心里骂他一边上遮瑕。
五月份已经要开始准备期末,梁初楹拿着画笔的笔杆在指间转了半天,总是走神想到梁聿的事。
进度被拖慢,她不悦地懊恼起来,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在画作上。
下课以后,赵老师把她找去办公室,推来一份宣传单,梁初楹很熟悉,宣传单就是美协设计出来的有关交换项目的事。
她成绩好,画作得过奖,赵老师希望她能够申请一所院校,去国外进修,哪怕只有一年,对她的审美和技术都会有很大帮助。
他知道梁初楹喜欢巴洛克风格,认为国内这方面的顶级大能还是太少,可能无法给予她太多帮助,梁初楹家境也不错,能够负担得起,并且这个项目对她百利而无一害。
视线落在平摊在桌面上的宣传单上,梁初楹的指尖神经质地蜷缩一瞬,婉拒:“我暂时不太想出国。交换时间只有一年的话……感觉也学不到太多,如果有机会,我可以毕业后再申研究生,不急这一时。”
赵老师沉思起来,将宣传单递给她,还是认为她应该再考虑一下,按梁初楹在校的成绩来说,只要申请,大概率能有一个名额。
她沉吟一下,先接了过来,后来就塞进包里,再没看过。
到五月中,梁初楹看中了Bluenote里的一场演出,买了两张门票,本打算晚上跟梁聿一起去听爵士,算作久违的……约会。
几乎是一下课,她就拎着包下楼,两只手打字。
【Monet】:“我下课了,还是在西门等我,一起过去?”
想了想。
【Monet】:“不对,是不是应该先去吃饭?”
第二条消息刚发过去,手机弹进来两条新消息,梁初楹的脚步直接定格在楼梯间,捏着手机的手紧了紧。
【爸】:“监控修好了。”
【爸】:“爸到北京了,现在在你学校门口,有事跟你说。”
一直拎在嗓子眼的那颗心,最后还是重重坠了下去,将五脏六腑砸出一个洞,破掉的位置只灌风。
梁初楹盯着那几个字,如坠冰窖,指尖用力到发白。
已经回忆不起来是怎么一步一步走到校门口的了,梁庆在清华园大门等她,梁初楹脑子里一团乱,像塞进去几团绕得乱七八糟的线团,每根神经都疼痛地拧在一起。
梁庆坐在车里,车窗是开着的,梁初楹沉默着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了进去。
她安静了一会儿,假装什么都没发生:“怎么这么突然就到我学校来了……”
梁庆面无表情,梁初楹觉得不太妙,握紧了手指。
短暂的沉默过后,他拿过手机,在她面前点了几下,然后扔了过来,手机砸?*? 在她腿上,梁初楹看见上面被放大的,监控录像。
车外人来人往,声音嘈杂,视线触及那些画面的瞬间,眼球刺痛一瞬,她忘记了呼吸。
“你们是不是忘记了,客厅的监控,我也能调出来看。”她模糊地听见她爸冷硬的嗓音。
手机屏幕上只有新年那段录像,落地窗外是不断升起的烟花,二人窝在沙发上的一举一动,全部被监控拍下来了。
“梁聿倒是小心,有一段被他给删了,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过年这段没等他删,监控就坏了,修好以后倒是让我看见好东西了。”梁庆冷声,像是压着极大的怒火,如果今天坐在副驾上的不是他亲生的女儿,而是梁聿,想必他已经开始动手了。
“不看不知道,一翻记录,原来你们去年就搞在一起了。”
梁初楹用尽平生最大力气掐住掌心软肉,上下两排牙齿都紧紧咬着,说不出话来。
她听见她爸第一次用无比冷漠的语气同她说话:“如果我不来北京,你俩在北京应该更快乐吧,玩得忘乎所以,一直说不想回家,是因为在跟弟弟厮混吗?”
不知道哪个字戳痛了她的神经,梁初楹颤一下眼睫,听见自己发出干涩的嗓音,倔强着:“梁聿不是我弟弟,我们又没有关系!”
“所以呢?我把你们当孩子一样养大,是为了让你们这样胡闹的吗!”梁庆的音量逐渐拔高。
“你什么时候养过我们!”梁初楹心里也有怨气,“成天开会开会,吃饭应酬,这个领导那个领导,从小到大,我卷子上有几次名字是你给我签的,几顿饭是你给我做的?梁聿对我都比你好!我怎么不能喜欢他了?”
她情绪冲动,牙齿都有点哆嗦起来:“尽义务的时候不见你人,行使权力的时候想起自己是两个人的爸爸了,所以呢?你跟我说这些,就是为了叫我跟梁聿分手?”
“日子过舒服了,脑子就开始不清醒,我看你是要害死我们!”梁庆气极了,声音也拔高,突如其来说了这么一句,梁初楹耳边刺响,侧过身子坐,盯着她爸。
出生到现在,她第一次看见她爸这么生气的样子。
良久,她蠕动一下嘴唇:“你什么意思?我害死谁了?”